轿车开在高速公路上。
柏林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高凡瞧着两边的景致,天色仍然漆黑,他的面容倒映在车窗上,与那边酷似辛未旳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仿佛暗色湖水中的两个倒影。
他感受着身体上的虚弱。
这是生命即将离开身体的感觉。
那是一种蚀骨腐髓般的寒冷和空虚,无法弥补,没有希望,生命仅有的余尾正在向深渊滑落。
也许他剩下的时间比他预料中还要少。
“你想知道什么?”高凡轻声问。
“关于我的一切。”杜心媛说。
高凡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她一直想整件事,忽然觉得也许那个古怪f中的精神病们,说的也许有点真实,那就意味着一个可怖的事实,她是……高凡创造出来的?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点残忍,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高凡说。
“不、不不,还是不要了……”杜心媛说,但沉默一会儿,她又说:“你说吧。”
“这有点残忍,但考虑到你是开车的那个人,如果这件事过于刺激你,那么咱们两个都会死,所以我也算是承担了一部分风险了吧~”高凡笑了。
杜心媛白了高凡一眼,这家伙真不像是个大艺术家,像是个调皮的孩子,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这个问题别人也问过我,它就是,你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么?”高凡问。
这辆车猛得在高速公路上刹车。
还好高凡提前扎上了安全带。
过了几分钟后。
车才开始继续缓缓启动。
而杜心媛则是表情惨白。
“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但区别是,你是我创造的,而我呢,我是谁创造的?”高凡说。
车窗外的黑夜,静谧得像是一条河,流淌并包围着两人。
除了迎面车道上偶尔会驶过的车灯,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讲述着有关人类文明最大的奥秘。
“毫无疑问,随心所欲的创造生命,是造物主才有的权限,我能创造你,是因为我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价。
你大概知道这三年里,我没有回应任何看门人的祈祷,因为所有的资源,那些数不尽的荣光,都被用来创造关于你的一切。
当然,也不是只有你,我创造了两个生命……”
高凡喃喃的说:“但我还是低估了创造生命的难度,如果能够掌握这个,我就是造物主了。”
杜心媛不说话,但她按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已经开始发白,如果高凡懂得识眼色,现在应该闭嘴,否则高速公路上车翻人亡的结局,并不遥远。
但高凡从来不是一个懂得闭嘴的人。
他继续说:“创造生命是条死路,但等我明白这个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第二个人类文明再让我收割一次,也没有第二个黑匣子等着我填满,所以我陷入了这个终极的难题中,那时,我只能指望两个人,庄子和林森浩。”
杜心媛仍然不说话。
“庄子曾经一路指引我走到如今,莪在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寻找他的踪影,没有结果,上一次我在诸琉璃身上看到的蝴蝶,是祂最后留给我的信息,但我不明白诸琉璃能带给我什么。
也许庄子也有失算的时候,毕竟,在黑匣子的收集度到100%的时候,在f,任何神或恶魔,都会被压制神秘,只剩下位阶,所以庄子的无能为力,我可以理解。
于是,提升人类文明收集度,通过成就伟大来创造生命这件事,行不通了。”
杜心媛这时撇了高凡一眼,仿佛在提问,你失败了么?
“那时是一年前,我知道,只能指望林森浩了,但有趣的是,我用尽各种办法,也没有找到林森浩的灵魂。
林森浩是作为一个人类而正常死亡的,他应该有灵魂,除非哪个恶魔已经提前拿走了他的灵魂,但也没有,我搜索过所有恶魔在人类文明中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哪一个,触及到了我这位老朋友的灵魂。
于是我想,这会不会是‘褪魅’所造成的结果,于是我再想,‘褪魅’究竟是什么?如果像是坏药跟我讲过的那样,从一个人身上剥离的神秘,是有意识的,是唯一可被人类自身主导的世界底层规则……
那么,就像是一只蜻蜓,在生命的湖水中掠过,尾巴触在水面上,留下的那一圈涟漪,虽然微弱,但它很真实,特别真实,是在造物主体系中的真实……”
“不像我,虚假而丑陋?”杜心媛说,这是拉莱耶之主对她的评价。
“你的外表并不虚假,只是我造物的手法比较丑陋。”高凡说。
呵~杜心媛再瞥了一眼高凡,眼神中有刀锋一样的锐利。
“这个眼神就特别像她了~”高凡乐不可支,甚至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杜心媛初时没理会他,但最后还是扔了一瓶水过去。
高凡喝了几口水,喝一半,撒一半,跟个弥留病人似的,非常虚弱。
就当他是个疯子吧……杜心媛在心中说,但莫名有个声音告诉她,高凡所说,都是真的。
“这就是混沌法则、也就是搁浅法则的作用,所有一切都是命运的纠缠,造物主规定了空气中每一颗微尘在每一秒种所处的每个位置,这种规定不是‘前知’,而是‘命定’,所以容错率无上限,容得下恶魔们把一个文明折腾的乱七八糟……”高凡感慨着。
“所有恶魔都是造物主棋盘上的棋子,戏台上的戏子,负责演出精彩的剧目给我们的‘父亲’看,你知道么?造物主并不是只做一个梦,祂同时做着无数的梦,无数个梦在不同维度上与时间节点上进行着,所以,高正道没有骗我,每个恶魔的终极目标都是‘超越’。
超越这个梦。
唤醒造物主。
终结一切。
或者开启一切。”
高凡虚弱的声音,伴着黑暗的行程,刺激着杜心媛的神经,她有好几次想把车撞到护栏上去,但这就像是站在高楼上往下望时,那个跳楼的假想一样,都是想像,最终,她还是把车安安全全的开到了普罗旺斯。
这时,天色已亮。
陆心媛瞧见了一幕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