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不止护国将军薄彦回京受到百官的接待,这日来到洛阳的还有新任的少师大人,即因秦军来犯时守护邵州立大功,战后又将邵州城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的邵州知州林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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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为霜回洛阳当日去谢节允给她安置的别府,那时要杨焉带着锦文北上的时候,她就同杨焉安排好了,住进宅子等她带着娄蒹葭回来。
一入府宅,吓坏了过雪、阿旺,也惊呆了杨焉暂且不提了。
没有找到娄蒹葭,将一家子人虐了一番也不提了,桑为霜简直是说不出的苦涩,可是不得不感叹一句,回家的感觉真好。
回到洛阳的感觉真好……
即便在外漂泊多少年,她也不会忘记洛阳的四季,苦水的柳,帝都台的牡丹,风华门的月,还有华清池的一池白莲……
这才是她魂牵梦萦之地,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听杨焉说起锦文在文渊阁的情况,说他认真刻苦,常得阁老们表扬,为霜不禁鼻尖泛酸。
桑锦文,本来不该承受这些的,他该是阳光快乐的活着,本来他可以是“牧童骑黄牛”那般惬意的活着,是她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也毁了静初。
“当家的您的房间我每日都有打扫,和您在安县时的摆设一样。”杨焉凝着桑为霜双眼微红的说道。
为霜明白他的意思,今夜是十五,他是在间接的询问她是否今晚要留下来。
“不了,杨焉,这几日我的新店要张罗,过几日我再回家住,想必那个时候锦文也回来了。”
她将手中的月饼礼盒放在大堂的圆木桌上,只道了句:“记得今夜和过雪、阿旺分着吃。”
自娄蒹葭走后,家不成家,而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过雪。
杨焉微惊,恍然意识到,她变了。她似乎在逃避他们,似乎总是一副繁忙的样子,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
杨焉聪慧,只要他稍用点心思就能想通,桑为霜是在躲避他们,也是在保护他们,她不想他们受到伤害,甚至因为这一点,她都没有透露她的“新店”。
如此,他只消为她守护好她的一园雪桃,为她照顾好庄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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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
桑为霜的徵羽镖局在洛阳风华门东街一开张,韩老板就寻来了。
其实一般镖局的开业都不会像酒楼那样风风火火,镖局的开业素来低调,只是桑为霜有心找人透露给韩老板,当然韩老板这么快就找来了。
“不知徵老板想打一副怎样的首饰?”
二人寒暄了一阵后聊到了这个话题上。
桑为霜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样品我已画好,劳烦韩老板了,您看需要几日?”
韩老板一看是一支凤钗,不禁眉头一皱,也不至于被吓到,因为这凤钗是要用玛瑙来做嘛……不过这个样图画的真真是好,他们家里的画师可没这么好的技术,这钗光是在画上就让他这个行家喜欢的不得了,若是做成成品可想而知。
“徵老板是要八分像还是完全像?”
桑为霜知道做到十全十的像肯定是有难度的,“九分像吧。”
“那大概要五天才能做好。”韩老板摸着下巴说道。
“可以,五天后我去韩老板店里拿。”
“怎敢劳驾徵老板亲自登门?还是在下送来吧。”
桑为霜勾唇:“韩老板如此实在,既然如此在下不怕告诉您,只要您将这个簪子做好了,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韩老板以为她是说笑的,并没有在意,他憨憨的陪笑,“呵呵,能养活儿子媳妇就成。”
桑为霜勾唇,心道不止养活儿子媳妇,至少让你这一趟赚来的银子可以够三代人花!
反正她就坐在家里等他将这个钗子做好,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摸去护国将军的新府邸里去找薄彦啊!
薄彦那厮如今可谓官运亨通,礼官领了圣旨,亲自帮他选了宅邸,从容与侯里顺利搬出来,他远离了那群要将他吃的渣渣都不剩的姨娘奶奶,如今想来正乐得清闲。
桑为霜从镖局里出来,骑马一路朝护国将军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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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将军府。
得新守卫通报有人要见护国将军,来者面带黑铁面具,不肯透露名姓,慎儿便知是谁来了,步伐稳健的从府内走出来,望着一身黑衣的桑为霜,挑眉道:“将军正在沐浴,你随我去堂前。”
“哦”桑为霜恹恹的应了声。不喜慎儿这少年年纪轻轻非要将自己弄成“少年老成”的模样,好好的孩子不做,带着冰冷的面具不觉得累吗?
堂前。
桑为霜迈步走向茶榻,全然若在自己家中一样。
慎儿见状唇角不可遏制的一抽。
无怪桑为霜像进自己家中一般,只因这里的摆设和当初她偷溜出宫,去薄彦家里玩的时候的摆设一样。
薄彦将茶榻摆在堂前,说来也是因她。
先皇喜茶,年少时,她为了讨好父皇,也为了父皇常来母后宫中于是苦心专研茶道。以致于宫中传出华阳帝姬喜茶的传言,后来因为习惯还真的对茶生出喜爱之情,薄彦知她喜茶,因为她经常偷溜出宫找他玩,所以在他所住的“思人居”堂前,设了茶榻。
那时他留茶榻,是因她是帝姬,方便她。如今五年过去,时过境迁,还留着茶榻作甚?
手指划过紫砂壶的壶柄,蓦然手一抖,先前未曾细看,如今一触碰才恍然明白,手中之壶乃皇建十二年洛阳府所出“流锦”……
年少时的薄彦他不爱“烟云”之娇瘦、体色微淡,不爱“菡萏华清”的尊贵奢靡,独爱“流锦”。
“溪山击鼓助雷惊,逗晓灵芽发翠茎。摘处两旗香可爱,贡来双凤品尤精。寒侵病骨惟思睡﹐花落春愁未解酲。喜共紫瓯吟且酌,羡君潇洒有余清……”
她仍旧将此诗记忆的一字不落,年少时的薄彦喜欢流锦紫砂,喜欢这样的品茶意境。
热茶从流锦壶中缓缓注入紫砂杯中,在沉浸之中,她俨然不觉她身旁已站了一个人。
恍然过来的为霜,轻抬眼,就和那双寒澈的双眸对视在一起。
她觉得他的脸色很苍白,她不记得他在回洛阳的途中受过伤或者旧伤复发啊?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目光这么凌厉。
“你怎么会知道那首诗?”
他压住颤抖的尾音,凌厉的目光在不自查中渐渐放柔……他的面容清冷如月,眼底却暗含深情。
水顺着他的青丝滴落,刚刚沐浴后的清香扑面而来,桑为霜猛然一震。
“额……将军,为霜只是……以前听人念过一遍……记下了。有何不妥之处吗?”
紧张之下,她略显语无伦次,脑袋瓜一转之下方能想到这个理由。
当年她宫中伺候的人那么多,听过这首诗词的宫女也该是有的,从宫女口中传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两个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薄彦将身上的锦云坎肩拢了下,在桑为霜对面坐下。
堂前茶香漂浮,白烟从紫砂杯里冒出,他仿若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两小无猜,耳鬓厮磨的年纪,华阳就坐在他面前,她的手柔软可爱,那时候还握不住紫砂壶柄,而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认真。
“九月初,随我去接待秦国使臣吧……”鬼使神差般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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