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村只有一条主路,很短,法拉利速度很快,几乎立即到了路的尽头。
马蒂尼停下车,随口抱怨:“水泥路就算了,怎么还不修到海边。”
“前面的地质条件不适合修路。”殷扎吉看向窗外:
“之前这里连水泥土都没有,这条路是前几年国家补助才修的。
我小时候,这里是泥路,路上全是沙滩上那种细沙,不方便通车,村里好多人家都是养牛养马当做代步工具的。
我家自留地在附近,我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要帮大人做家务,所以每次都是我过来摘菜。有时候下雨,走这条路时,裤脚总会溅上泥土。”
马蒂尼摸摸她的头发,安慰说:“都过去了,你以后不会吃这种苦了。”
殷扎吉剩下的话便留在喉咙里。
她从不觉得是种苦头。
雨后的海边很好玩的,沙子会咕噜噜冒着泡泡,路边有小螃蟹快速溜走,把蚂蚱吓一大跳。她经常能捡到大海螺,海胆或者别的大自然的馈赠。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身边总有盛夏至。
在碧蓝的天空下,两人有时小跑,有时散步,不管她指向路边什么植物,一株野花或者一棵杂草,盛夏至都会准确报出它们的名字。
——不过,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许多植物的名字都是盛夏至瞎编的,这人到现在也认不全路边到底长了些什么。
总之,殷扎吉从不觉得自己的童年委屈。可马蒂尼不这样想。
马蒂尼是标准的富二代,他的童年是迪士尼和环球影城,是夏天的瑞士和冬季的马尔代夫,是藤校的夏令营,以及去各大博物馆参观时,有行业大牛讲解。
两人刚暧昧那会,有一次,马蒂尼和她分享小时候去国外看球赛的经历。礼尚往来,殷扎吉也高兴地和他说了自己的童年趣事,大约是在海里学潜水,或者是和大人一起赶海之类的。
在她的故事里,玩乐总是和生活混在一起:潜水是为了捞海螺,赶海是为了捡海货,都是为了吃。
马蒂尼当时没说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找借口带她去了趟大溪地,说让她体验真正的海滨生活。
殷扎吉当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想想,也只有叹息。
她对马蒂尼说:“下车吧,带你看看我的海。”
马蒂尼去过马尔代夫和大溪地,也去过帕劳和塞班岛。他见过最澄澈的海水,也踩过最柔软的沙滩,小村村的海没有任何惊艳,只是他见过普通的海域之一。
马蒂尼看向站在海边的殷扎吉,猜不出她的用意。
大约是海风太大,吹散了她的衣服和头发,她此时看起来松散而惬意,是他之前没见过的样子。
马蒂尼突然说:“……这里很浪漫。”
殷扎吉看出他的心事,问:“因为有我在?”
马蒂尼被她说中心事,嘴硬地辩解:“不要把我说得像个舔狗。
这里风景本来就好看,那边还有玻璃房子,是村子里的打卡景点吧,真漂亮。”
他说的玻璃房子是瓜棚。
殷扎吉没回答他。
一周前,马蒂尼认真地问过她,要不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之后她回来老家,他一直没等到答案。
马蒂尼似乎在她的沉默里听见自己不想要的回答,他有些慌,想说些什么挽留她。
他知道她是个看重家庭的人,于是说:
“我以为你只是回村子探亲,没想到你家竟在这里。我们可以把你的爸爸妈妈接回去,我们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他们,你妹妹也能去更好的学校。
住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
“我爸妈不喜欢。”殷扎吉打断他的话:“我们认识之前,他们去我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他们不喜欢那里。
我爸爸妈妈在村子里出生,在村子里住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了村子里的生活方式。
村子里自己打井,自己种菜,水和蔬菜都是不要钱的。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水要收钱,蔬菜要特意去超市买。
还有我妹妹,我当时为她办了借读。她性格很活泼的,可那段时间她过得很不开心。
她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同学嘲笑她普通话不标准。她的成绩也很难看。
爸爸妈妈是为了让她上学才勉强留下的,她却坚持要走。
之后我放弃了。他们喜欢呆在哪里都好,现在视频通话很方便,我也能经常回来看他们。”
马蒂尼想得更远一些:“你爸爸妈妈总会老的——”
“以后的事,发生了再解决。”殷扎吉突然想起盛夏至的话,翘起唇角:“逃避虽然可耻,但管用。”
马蒂尼不喜欢她这种态度,小声说:“你总是逃走,让别人不安。”
殷扎吉看向马蒂尼:“之前是我没想清楚。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
马蒂尼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很想阻止,殷扎吉却告诉他:“我不同意。”
马蒂尼急切地问:“是因为我前女友骚扰你吗?我真的不知道她偷偷翻我手机,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我早不和她联系了,真的——”
殷扎吉摆手,“不是前女友的问题,我也有前男友的。我们这个年纪,又好看,又有钱,没谈过恋爱才不正常。”
马蒂尼又问:“是不是你想留学?我可以等你。”
“和这些都没关系。”殷扎吉认真看着他,“我只是,没那么喜欢你。
作为结婚对象,你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我要结婚,应该会找你这种类型的人。
不过,最近有人告诉我,我可以为爱情结婚,也可以为金钱结婚,但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我不能因为所有人都催促我结婚,就随便挑个人共度一生。”
其实殷扎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拒绝马蒂尼。
马蒂尼追她时很花心思,说没心动过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有心动了。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缺了些什么。
马蒂尼又说了很多挽回的话,殷扎吉像个铁石心肠的王八蛋,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他悲伤地说:“alesia,你会后悔的。”
自己还在和他家公司谈生意,殷扎吉知道,她不该和他闹得太僵,这时应该说些什么缓和关系。
可她突然走神,想到自己的名字的来历。
她的名字是刘女士取的。
她一直以为,刘女士是喜欢那位远在意呆利的‘禁区之狐’,才把这名字硬按在自己女儿头上。
毕竟连刘女士自己也这样说。
后来有一次,她和妈妈吵架,这个名字便成为她指责妈妈对自己不用心的证据。
刘女士却说,给她起这名字,是希望她和那个意大利人一样,坚持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且成功。
她问:“老马,你为什么总叫我英文名?”
马蒂尼没想到,沉默许久后,她的回答竟是这样的。但他依旧回答她:“……我以为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那个英文名字,是我为了应付英文作业起的,之后一次也没用过。
你问我的英文名字时,我特意在网络上查过,才能拼写正确。
全世界真的只有你会喊我‘alesia’。你每次这样叫我,我总觉得你在叫一个陌生人。”
殷扎吉说:“虽然偶尔会尴尬,可我其实不讨厌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