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起床吧!”
“不滴,我要再睡……”
“你这哪儿是再睡,分明是已经醒了半天在这赖床呢!起不起?你不起我起了!”
“不行!我不起,也不许你起……不嘛不嘛,人家就是想多赖一会儿好不好……你陪着我赖?”
比睡觉睡到自然醒更舒服的生活,就是自然醒之后还可以继续赖床;
比数钱数到手抽筋更惬意的事情,就是别人帮自己输钱数到手抽筋之后,自己只用听最后的报数就够了。
这一场成功的招商大会的确是很累很操心,可是回报也很丰厚得让人舒坦。
安清悠运筹许久的很多事情在这一场招商会上都得到了解决,于是决定狠狠地睡一个懒觉,享受了一次被丈夫哄着起床的福利。安清悠就这样挂在萧洛辰身上一阵阵娇憨的耍赖皮,可是这京城里面的头一号无赖汉还就吃这娇妻耍赖的一套。
两人便这样在床上耳鬓厮磨到太阳晒着了屁股,门外却是终于有人来报:
“五爷,五奶奶,有人在院外求见!”
“有客?什么客?若是生意上的事情,让他们去和柜上的管事们谈便好了,就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也等我们什么时候起来了什么时候说!”
安清悠很有气势的一挥手。
商事上诸务已了,如今的清洛香号里有的是银子家底,至于皇上那边,老爷子爱怎么布局便怎么布局去,左右离北胡之事还远。
抛开这两样不谈,自己两口子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此赖床赖到太阳晒屁股的大好光景,还有什么比依偎在自家男人怀里撒娇更让人舒服的?
“回五少奶奶的话,求见之人乃是檀香寺的了空大师,已经在院外等了一上午了,还一直不肯让人通报。奴婢也是看着快到晌午吃饭了,这才过阿里与您说上一声……”
丫鬟的话在门外传来,安清悠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场景。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候在自家院外一脸淡然地枯等了一上午,连自家的下人丫鬟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这才找了个由头来禀报一番。
“躲事从来多不易,忙里偷闲是最难。起就起吧,这老和尚不是一般人,我倒是想多和他会一会呢!”
说话的却是萧洛辰,此刻他好似也对安清悠所想之事有感,只得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安清悠的鼻头,却是笑着道:“小懒猪,还不起床?”
***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搅人清梦实为无礼,老衲在这里先向二位赔罪了!”
大家见了面,了空大师合什行礼,安清悠却是脸上微微一红。
这老和尚怎知自己今日一直在赖床?倒是旁边萧洛辰却是大模大样地哈哈一笑,开门见山地道:
“岂敢岂敢,年轻人渴睡,倒是让大师见笑了才是。却不知大师来寻我夫妻又有何急事?听下人们说,您可是已经在院外等了一个上午了。”
了空大师微微一笑道:“说急事倒也不见得,不过是老衲只怕便要离开,总须要向贤伉俪辞行一下才是。”
“大师要走?怎么这么着急!却不知为了何事,难道是我清洛香号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您能多多包涵,您说出来也是我们能够改进的地方。”
安清悠听得大感突兀,这老和尚说他怪,也真是怪得可以。
昨日招商大会上,他刚从睿王府那边来到了自己这边,今天却又马上就说要走?
都说高僧无定,他这也变的太快了……
了空大师微微笑道:
“这清洛香号中调香之技甚为玄妙,萧夫人更是此道中天纵奇才,老衲亦是想要留下来瞻仰一下。只可惜身不由己,此番只怕是无缘了。然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老衲若是随便找上个借口,又与不说更有何异?便说也不该是老衲之事,料得不消多久,贤伉俪定会知晓。今日在这院外相候多时,不过是怕事起突兀,没了和二位告别的机会而已。贤伉俪倒是但请放心了。”
安清悠不禁一愕,听这了空大师的意思,他这番离去倒似是与自己夫妇有关。
正思忖间,却见旁边萧洛辰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
“大师既是有要事,我夫妇也不敢耽误,只是大师曾在睿王府待过,当知他们的行事做派。如今您向于我夫妇二人,江南檀香寺难免会受迁怒,可否是需要帮忙?还有那沈从元,如今您刚从睿王府出来,他恐怕正在气头上,便算是明着不敢动大师,背地里若要搞些假扮匪徒的寻衅暗杀之事却是不可不防。还请大师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帮大师布置一番,您要去往何处,总须遣人把您平平安安地送到地方才好。”
“呵呵呵!我檀香寺历经千年,六代朝廷更替之下共历三百二十九位皇帝,无数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虽在江南那沈家的治下,却是亦无忧。至于老衲自己更是有自保之道,萧小友宅心仁厚,这份心意老衲已知,却是不敢劳烦安排。众相皆有法,又何必试探呢!”
了空大师微笑着说出了这么几句话,萧洛辰脸上却只得嘿嘿一笑来化解尴尬,知道自己派人护送固是好意,可是他想知道了空大师去哪里的心思也被这老和尚看穿了。
便在此时,忽然间听得下人来报:“五爷五奶奶,安家的大老爷和老太爷来了!”
安清悠和萧洛辰同时一怔,互相对视一眼,这两位怎么忽然在这时候来了,这是凑巧,还是另有其事?
了空大师微微一笑道:“果然便是今日,老衲的自保之道来了!”
安清悠无心揣摩了空大师的这一句“自保之道”,萧洛辰便多看他一眼,二人也不容耽搁,齐齐上前,迎候安老太爷和安德佑。
“拜见岳父大人,拜见岳公大人!”
“见过祖父大人,见过父亲,祖父大人和父亲万福金安。”
安老太爷和安德佑这等人物在清洛香号里莫说是无人敢挡,便是连通报都不用。
安子良当先领路,人进店中便已直奔内宅而来。
此刻安老太爷挥挥手道了句“罢了罢了都起来”,却是一扭头对着了空大师说道:
“一别多年,大师风采依旧,方外中人少了这许多俗务,这份清静自在当真是羡煞旁人了。”
“方外亦是红尘,贫僧枉自修行多年,到头来这俗务未见得越来越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了。”了空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竟是有自嘲之意。
“爷爷,您认识了空大师?”安清悠不禁微微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十五年前皇上巡幸江南,爷爷也曾随驾在侧,倒是与了空大师颇有一番交道。那时候皇上曾召见了空大师谈论佛法整整的三天三夜……呵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乖孙女!来陪爷爷和了空大师下棋,有茶水儿没有啊,我可是口渴坏了呦!”
“下棋?”
安清悠有些不明所以,安老太爷显然是和这了空大师颇为熟稔,这么巴巴地赶来却显然并非是为了下棋。安清悠正自唤过下人准备茶水,却见萧洛辰倒是被父亲安德佑叫进了内房之中,也不知谈些什么去了。
说话间两个老头便在院中寻了一处阴凉之地摆开了棋局,安老太爷随手落下一颗黑子,却是拈须笑道:
“好孙女!你这招商大会办得可真是不赖,尤其是那个以母液而收内外诸商的法子,便是……呵呵,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也是赞不绝口呢!说到若要这香业大兴,说不定反是一条良策,靠着权贵二字办得一塌糊涂的事情,却让你这个小清悠摸索出了一条路子,昨夜找了我去勉谈一番,让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清悠是何等聪明,听得安老太爷这么说,自当明白他指的是何人!心里却不由得一惊,口中出声问道:“爷爷,您这是代表着……那位前来?”
“什么这位那位的,不就是皇上么!”
接话之人居然是了空大师,此刻他落下一枚白子,竟是满不在乎地道:
“这清洛香号外松内紧,有萧洛辰这个有本领的坐镇此处,更有一群从四方楼里出来的好手内外盘查,话哪里还能漏出去?你们两祖孙又是在我这老和尚面前打什么机锋!安老铁面,这段日子里你怕是比贫僧这个空门之人的还要清闲,若是老和尚所料不错,一会儿是不是就该进宫去和皇上谈经说法了?”
“了空啊了空,真有你的,十五年前我便说你若愿还俗为官,只怕也是一代名臣。今日看来,这斗香虽然输给了我孙女,这料事之能、眼光之准,倒是越加犀利了。不错,老夫此来亦有此任,来请你这个被称为江南万家生佛的有道高僧去宫里和皇上讲讲佛法呢,哈哈!”
安老太爷和了空大师之间的谈话陡然轻松了起来,安清悠心里却是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下沉,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下完这盘棋便去,十五年前你安老铁面在皇上面前一盘棋杀得贫僧片甲不留,这事儿可是一直令人耿耿于怀呢。此刻不下,等会儿便是宫门一入深似海,怕是找不到你这么个一直让老和尚惦记的对手喽!”
了空大师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出尘淡然之态,这时候却是似乎一点儿高僧形象都没有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老帐也翻了出来,还显得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竟是连一点点棋盘的输赢都不肯放松了。
两人这一局棋下的翻滚绞斗,劫材不断,却是大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态,战到酣处,了空大师却是忽然抬起了头,对着安清悠道:
“萧夫人,贫僧与令祖父对弈,你却是不用在旁一直伺候,这老铁面若是有什么不满,自有老衲担当。你夫婿怕是时间也不多了,进去陪陪他吧!”
了空大师的话音未落,忽听得里面“吱呀”一声内房门开,却不见萧洛辰出屋,而是父亲安德佑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对着安清悠道:“悠儿……”
安清悠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