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吧?”
闺房之中,安清悠此时正坐在绣床之上,看了一眼旁边的计时沙漏,脸上却是甜甜一笑,轻轻地把那大红盖头放在了自己头上。
“大侄女到底是要出嫁了!”三夫人赵氏虽然在笑着,可眼中也有一抹湿润。
看着安清悠一步一步的从大房闷房走出来,又一步一步、费尽心机的自己求婚事,虽说如今嫁的是萧洛辰,可看着她喜滋滋蒙上盖头的模样,赵氏心里想着安清悠的生母,更好似嫁亲女儿一样的舍不得她了……
安清悠已经蒙着盖头,自当看不到赵氏落泪的模样,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三婶娘声音颤抖,显然是过于动情。
未等安清悠出言安慰亲昵,安花娘不知道怎么却是悄悄地走了进来,径自到了安清悠后面低声道:
“大小姐,咱们家外面的一条街里,不知道怎么来了许多人,据探查的人回报,看上去倒是像睿王府那头的官员,那沈从元也在其中……”
“意料中事!”
安清悠身在盖头之中纹丝不动,口中淡淡地轻声道:
“这沈从元是出了名的气量狭小,拿我安家搏富贵不成,自然是恨我安家入骨。上次虽是吃了一番苦头,我却不敢奢望他能有什么悔改之心!今儿是我和萧郎大婚的日子,他若是不来做些什么,那便不是沈从元了!”
安花娘虽然跟随安清悠时日尚浅,但她是四方楼里都能排上号的好手,却是早就知道这位大小姐素有谋划。眼看着她镇静自若处之泰然,心中登时稳当了不少,口中低声请示道:
“请大小姐示下,咱们此刻该如何……”
“咱们什么也不做!”
安清悠淡淡地打断了花娘的话,口中轻轻地道:
“之前该安排的萧郎早已经跟我交了底。我今天就在这里等着,今儿就是要高高兴兴、轻轻松松的出阁嫁人,让咱们府里的下人一切照旧,一个个的都给我把该做的做好。外面的事情自有男人们上场,且看看我这位夫婿有什么手段!”
花娘心下大定,不过心中却也有些微微诧异,大小姐和萧公子出去这一趟,回来竟已是这般的有夫妻之间一搭一档的感觉了?
“先走车,给我上!”
沈从元把手一挥,登时便有几辆马车当先而行。后面大队鱼贯相随,不一刻便走到了安家街口的十字交汇之处。
“到街口了?咱们跳马!兑掉他们的车。”
萧洛辰此刻似乎在下棋,却更犹如在指挥一场战斗的将军,一声令下之际,那院子里却是一道烟花笔直的冲天而起。
“烟花?”
沈从元陡然间瞳孔一缩,以他的精明,登时便已经看出这道烟花里有古怪。正要下令之际,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几辆运货的大马车从十字路口另一条路上疾奔而出。
“马惊了!马惊了!”
车上那马夫一脸惊慌地兀自大喊,好似控制不住那车一般,手上却是不停地抽打马臀加力。
便在这车马行到沈从元一行人的大队面前时,那马却好像失了前蹄一般,登时便摔了下去。
马车陡然倾覆,那车上的货物乒乒乓乓地摔脱离了箱子摔了下来,竟是一堆的瓷器。
前车既然倾覆,后面的几辆马车亦是装作收不住脚般,一辆接一辆地撞了上来,瓷片横飞木屑乱舞之际,那货物烂车却登时便将沈从元等人的前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搬开!把这些东西给本官搬开!快!”
沈从元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乃是有意为之,口中大声喝斥,便让那些官员们的马夫长随上前清理,可是那伤马破车,货物遍地,早已经堆得如小山般似的,一时半刻又哪里能容易搬得开!
更有一个官员随从试图拉起一匹伤马,那马却陡然厉嘶,一大捧黑色的马血从鼻腔之中猛然喷了出来,却是早已经被人下了毒。
那随从登时被马血喷了个满头满脸,大声惊叫之际,却见其他拉车的驽马纷纷喷血而亡。伤马变成了死马,这一下可是更难清理搬运了。
“起火了!起火了!”
“不好,是爆竹!”
最后一辆马车之上装得却是满满一车鞭炮,莫名其妙的起了火头之际,登时是烟火纷飞,炸响纷起。
沈从元这边本是由马车打头,这一刻却是真的惊了马,惊马四处乱蹦乱踢,早已将清理诸人折腾得晕头转向,之前那些肇事的运货车夫却都一个个地没了踪影。更有一匹惊马掉头回窜,却是将那文官大队搅得大乱。
“沈从元,论领兵打仗,老子一个赢你一百个!跟我玩这套?堵门也是轮不上你啊!”
萧洛辰冷笑一声,却是对着一干身旁的汉子们道:“咱们走!”
“鞭炮响了?”
安清悠在盖头下微微一笑,却是轻声道:“花姐,唤子良来!”
“大姐,我早在这等着了!”安子良行完了拜师礼,自有安老太爷和安德佑等人陪着那刘总督私下商议朝中之事,安子良倒是落了个清闲,和几个叔父们嚷着要见大姐做新娘,早溜到了安清悠的闺房门口。
“果然是我弟弟,知道大姐这时候想得是什么!”
安清悠微微一笑,却是轻声唤道:“如此甚好,一会儿大姐出门,你来顶喜!”
按照大梁国的惯例,女子出嫁时出闺房这一下却是要由娘家兄弟背出来的,一直到大门口上花轿,脚都不能落地。到了婆家那边的大门口,再由新郎官接牵出来。
这便是所谓的“过门”。其中娘家这一半儿称之为“顶喜”,婆家那一半称之为“进门”。说到负重,安清悠的娘家兄弟里真是舍安子良其谁!
“大姐,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安子良兴高采烈地拍胸脯的时候,沈从元却是一脸焦急地奋力大喊:
“稳住!稳住!”
“调头!退回去从另一边儿绕路过去!”
沈从元不停地下着令,可是这大队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想掉头便掉头的!沈从元急的连连咳嗽之际,忽见汤师爷满头大汗地来报:
“大人!不好了,咱们所在的这条街道,来路也被堵住了!”
“啊?!”
沈从元这一下子可是从头凉到底,做了这么久的准备,谁料想须臾之间竟是卡在这街道之中进退不得!
“那边可有通路的可能?”沈从元犹不死心,他就不信没有一点儿法子,这可是他沈从元设计已久的计谋,怎能就此前功尽弃!
“那边而可比这边还麻烦,街口处足足六辆马车的……大粪!”汤师爷一副苦瓜脸,那模样都快哭出来了。
“萧洛辰!你个不得好死的!我跟你没完!”
沈从元气得胸肺欲炸,口中大骂萧洛辰之际,忽然间鼻子一抽,一股熟悉之极的香味淡淡地飘了过来,不由得吓得魂飞天外。
那先前燃起的鞭炮马车上火头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只是上面那一股股的白烟,却是越冒越浓!
“毒烟!毒烟!”
饶是沈从元素有镇定功夫,这时候也不禁一句惊呼脱口而出。那白烟中所飘来的气味他当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上一次强聘之时,便是这种味道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去。此刻也顾不得队中大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走——快走!掉头从街尾冲出去!离这白烟越远越好!”
沈从元惊恐万状的叫着,身边汤师爷还在犹自苦着脸道:“大人,咱们要是一先撤,所有人可就扔在这里了!何况街尾那六车大粪……”
话没说完,沈从元早已劈手夺过了那马夫的鞭子,啪的一记就抽在了那汤师爷的脸上,口中大叫着道:
“这时候还管什么旁人!本官在,什么就都在!若是本官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个的哪还有什么出路!莫说是六车大粪,便是六车刀子用人垫,你们也得给本官垫过去!……嗯?汤师爷你忠心耿耿素有智计,带人在街口这地方守着!只要这毒烟少歇,立刻让这些人冲过去,搅他们安家萧家一个天翻地覆,将来论功行赏,本官保你一个头功!”
那些供己驱使的外围官员们,沈从元自然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可是此时汤师爷听他口中毒烟毒烟地叫个不停,肚皮里也是破口大骂。你个做老爷的见势不妙先来个明哲保身,却让我在这里垫背?想想自己鞍前马后数十年,如今这沈从元竟是半点情分没有,心中越发的愤恨。
“你!前头探路;你,守在大人身边,莫让人冲撞了咱们老爷!还有你……来人啊!把老爷护送出去!
汤师爷做出一副慌张大叫的样子,身边那些家丁们却被他指挥的东一个来西一个。沈从元可是压根没怎么动地方,眼看着这周围越来越乱想要孤身先走,汤师爷居然还在旁边劝:
“老爷,学生留下指挥便是!只是越到这等时候越需镇静,若是有个人慌马踏得枉自伤了老爷,怕是还没等那毒烟来袭……“
沈从元心中一凛,知道这般慌乱场面下践踏死人也不稀奇,登时便对汤师爷所言深以为然,连夸了他几句遇事不乱云云。只是那汤师爷一抹唇边鼠须,心里也在发狠:
“要留下咱们都留下,要倒霉咱们都倒霉。左右我是逃了也是个死,挨在这里熏毒烟也是个死,你个当老爷的也别走!”
街外一阵毒烟的尖叫声搅得人心惶惶,安清悠却是在自家闺房之中坐得稳如泰山,耳边听着花娘等人不断报来的消息,竟是连披在头上的盖头也没晃动一下。
“时辰应该是差不多了吧!萧郎那边的鼓乐响起来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记得别忘了那边的鼓乐一起,咱们府里的乐手们也要应得上!”
盖头之中,安清悠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旁边众人不由得齐齐一愣,大小姐还真是稳得住,这时候还有闲心管鼓乐?
便在此时,忽然间一阵呐喊声从府外遥遥飘来:
“迎——亲——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