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九皇子怎么说也是天家贵胄,万一真有个闪失,你们哪里应承得起?”
安老太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此刻已值夜半,安子良直挺挺地跪在了书房里,大气都不敢多出半下,任凭老太爷责骂发脾气。
睿亲王,这位被称之为最有可能取代现任太子成为下一任大梁皇帝的九皇子,是被人就在两个时辰前抬着回去的。
安子良和萧洛辰两个家伙一路上磨磨蹭蹭,你吟一段打油诗我说两句古人有云,根本就是为了耽搁耽搁行程让某人多遭点罪。
萧洛辰居然还在半路上停下来打了一套自称是“雪花拳”的拳法助兴,他自己倒是运动得出了一身汗,可怜那站在一边“欣赏”的睿亲王已经冻的连叫好声都叫不出来了——虽然他压根也没想叫好!
等进了酒楼,睿亲王已经冷得半傻了,这俩小子还轮着法儿的给人敬酒,这等先晾后冻再吹风雪之后,再来一顿急酒入腹,三两杯下去就已经醉的认不出人来。
这时候倒见萧洛辰活力四射,仰天大笑出门去,却揪了几个盯梢的家伙进得酒楼来。一通拳打脚踢登时将几人揍得惨叫连连,那声音极为尖刻,竟然是几个太监!萧洛辰这才笑骂道:
“如今咱们九王爷醉了,你们几个家伙还不赶紧把他送回府去?若是晚了,看尔等和文妃娘娘那里怎么交代?”
一群鼻青脸肿的太监们如蒙大赦,却是忙不迭地架着睿亲王狂奔而去,直到转过街角才凑上了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奔来接应的马车,等回了睿亲王府,更是惹得下人们好一通鸡飞狗跳。
灌醒酒汤的灌醒酒汤,请太医的请太医,那向文妃禀报的更是在睿亲王还在半路上的时候便飞奔而去直入宫里。
这边睿亲王也真是配合,太医还没来,自己倒先发起了烧,配合那副酒醉之像大有昏迷不醒的架势,只惊得阖府上下的奴才们魂儿都飞了。
“那萧家要折腾九皇子,那就让萧家的人折腾去,你这孩子跟着添什么乱!好好晾着他两下让他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这一下事情闹大了,怕是连我们安家也牵连了进去!只怕九皇子也好,文妃娘娘也罢,还有他们身后的李家!还有那些新进投靠过去的官员!谁还不认为我们安家和萧家、和皇后那边站在了一起?”
安子良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不经意间,居然被萧洛辰这么一点一点地拖下了水,经此一事,谁还会相信安家不是站在皇后和萧家一边?最起码是有倾向!
“我只是想,那九皇子伪造大姐的信物上门骗婚,这等行径实在是太过可恶,一时心中气愤就想替大姐出口气……孙儿任凭祖父大人责罚。”安子良这一次是真心悔过,可是心中也是吓得不轻。
“你是这么想的?”
安老太爷微微一怔,倒似是没想到安子良这么做只是想为大姐出气而已。他阅人无数眼光如炬,这一下到是看出来安子良所言非虚。心念微动之间,忽地沉吟道:
“你有这份心倒也不错,那萧洛辰是皇上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早已在宫中朝中历练多年!你的天赋虽好,经验阅历可是远远不如他,被此人找机会算计了……那也不算丢人!可是是这九皇子,这一番事情岂止是骗,就差明着抢亲抢到了咱们安家头上了?哼!若只是挨了场冻生些病,那倒也算问题不大,说不定大家就这么不言不语,很可能也就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安子良忍不住惊呼出声,久久地长大了嘴巴合不拢,刚刚被老太爷怒气冲冲地训了一顿,可是这板子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自己可是刚刚把一个皇子,还是最有可能希望挤掉太子的皇子给收拾趴下了……
“不这么过去,你还想怎么样?给他点教训也好!那萧洛辰做这等勾当也是大行家了,我就不信他敢真给九皇子弄个一病不起?若真敢如此谁都护不住他……”
安老太爷把眼一瞪,安子良登时将那吃惊的嘴巴合上了。却听安老太爷哼了一声,却又转换了话题道:
“不过你能想着家里人,又有勇气去收拾一个王爷,这份心思倒是可取,比你爹强!倒是这历练毕竟是少了……你也不用回家了!打明儿起不许你出府,正好我也要称病不出,爷爷给你好好指点一下,什么叫官场政局之上的待人之道……”
安子良这次是真有点晕了。
说来说去这说到最后,怎么不但是没挨罚,还居然被老太爷留下来指点研习待人之道?
这可是安家第三代子弟们打破了头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再一瞅安老太爷那副对自己有是生气又是想栽培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居然想起了大姐安清悠来,心里微微一动,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大姐甚得老太爷喜爱了,敢情咱们安家的护短也是代代相传的?
“姑母放心,睿王爷虽然连冻带灌酒,不过当无大碍!”
安老太爷准备黑不提白不提的时候,萧洛辰正在慈安宫。
即便面前是萧皇后这等身份尊贵之人,却仍然不妨碍他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光彩事迹:
“侄儿算过,他身上的紫金御丝袍虽然单薄,却非全无御寒之力。在安家门房里吹风不过一个时辰零六刻,后来喝酒一共五杯,按每水酒八钱三分记,总共不过四两多酒,可是我给他倒酒的时候未及满杯,他喝最后一杯又洒了。总共不会超过三两,再怎么娇生惯养,不可能要他的命的,便是五痨七伤都不至于。不过发烧一场,昏睡个几天罢了。选秀复试上输了一场,这次正好扳回来些……”
萧皇后脸上微微苦笑,这侄子行事看似吊儿郎当,其实心里却是最细不过,一步一步地算计得精密无比。
只是他行事既天马行空,却偏偏又胆大妄为地出了圈,就这么敢对九王爷下手,可着实是太过疯狂了一点儿!那李家的反应……
萧洛辰倒似是看出了萧皇后的担心,此刻反倒是笑嘻嘻地道:
“姑母别担心,李家那边自然要反应的,否则借着选秀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岂不是荡然无存?不过我反正是个声名狼藉的浪荡货了,爱上折子上去!陛下怕是舍不得把我斩首示众吧?那只好是罚俸降职,斥责鞭打,在要不然就是闭门思过什么的……嘿嘿!哪一样我没试过?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多加一只虱子换那边的核心人物十天半个月起来不来床?这仗打得真是太划算了……”
“划算划算……这是打仗呢还是做生意?真不知皇上教你的东西你听进去几分!”
萧皇后不禁有些为之气结。
可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不能不承认萧洛辰所言的确很对,对手的阵营看似势大,其实还不是围着睿亲王在转?
依着皇上的性子和过往萧洛辰的劣迹史,还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既然放倒了九皇子还没多大事,以前有多大的劣势不都是扳回来了?还有安家,这次居然还是用了安家的势,那外界的看法……
“皇上教得东西我可是都听进去了啊!陛下那才叫高手,我又怎么会不听?战时为先锋,平日保皇上。打蛇打七寸,擒贼当擒王!嘿嘿,侄儿不就是干这个的?”
萧洛辰嘻嘻一笑,再看萧皇后脸上神色时,知道她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这位姑姑执掌六宫几十年,眼下形势已然扭转,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做,自然不用人再去教她。当下溜溜达达,却是兀自往慈安宫外走去。
“都这么晚了,你这又是上哪去?”萧皇后看着他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却是眉头大皱。虽说这侄子是赏过紫禁城行走的,又是有大内伴君的腰牌,可是这么半夜三更的在宫里乱闯,终究不是个事儿!
“我要去找一个疯女人,告诉她我答应她的事情办妥了!嘿嘿,若是能顺便找她讨一样东西,那才更好……”萧洛辰头也不回地向外走着,口中敷衍了事般地答道。
萧皇后大惊失色,这话一说,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要去找谁?那个安家的秀女安清悠,下午还在这里陪着自己说了半天的话儿呢!若不是萧洛辰回来的太晚,自己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不便在慈安宫久留一个大热门的秀女,两人说不定就碰见了?
萧洛辰再怎么任性胡闹,毕竟是个未婚男子,这大半夜里深入秀女房如何使得?万一折腾出点什么动静来,满院子秀女的名声可就都毁了,到时候秀女们的娘家群起而攻之,就算是皇上也怕是保不住这胡闹侄子,那才叫不杀之无以谢天下呢!
“你要夜访秀女房?给我回来,就算要去,姑姑明天给你一道懿旨也来得及……你不要命了啊?”
萧洛辰骤然停步,却是悠悠叹了口气道:
“我也想等明天,可是我怕今天半夜就有人叩阙,明天一早……我怕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姑母放心,今夜既有夜雪初降,那更是行事方便。莫说是秀女房,这宫里能把我从黑暗中揪出来的人,侄子还没见过呢!那样东西对于我非常重要……走了!”
说话声中,萧洛辰却是忽然拔脚小跑起来,也没看清他究竟是怎样走法,却是三两下便出了慈安宫,人影闪动之间,竟然是转瞬便消失在了门外的漫天风雪之中。
殿门外的值守太监虽说亦是警醒之辈,可此时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愣之间再看去,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四周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又在那里瞪大眼睛看殿门了。
这才是萧洛辰的真功夫,自大梁开国百余年来,大内高手里善于潜行匿踪者,无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