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一愣，茫然的抬起头，“大少，你在说什么！”
她突然很生气的推开池君寒，病弱的身体不停因发怒而颤抖着，“三年过去了，我知道你有多想她，可你怎么还能恨着她！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和我一样，都看见她了吧？既然看见了，为什么还要遮掩自己的心！”
她抑制不住的声音带着哭腔，老人伤心失望的望着池君寒挺拔坚毅，不为所动的身影，“你明明是爱着她的！”
唐千染僵硬了一下。
池君寒缓缓垂下了眸子，呼吸沉重急促，眉宇间流露出鲜有的疲乏，“杨妈……”
他垂头，扶住杨妈的双肩，哄孩子似得放轻了声音，“我没有骗你，人死了就是死了。我这三年以来，日复一日的盼着她重新回到我的面前，但都不可能了。她回不来了。”
杨妈不断的哆嗦着，宛如受到了刺激。
池君寒扭头看向唐千染，对视了一秒，他用长睫遮住了眼睛，“……你自己亲口告诉她，你是谁，她年纪大了，执拗的很，不肯听我的。”
言下之意，杨妈只肯听她的。
唐千染张了张嘴，无力的偏过了头。
杨妈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殷殷注视下，唐千染扯出一抹不知情的微笑，配合道，“我的确不是宋若词，我叫宋苒书，有幸与池太太生的很像，你一定是把我认错了吧？”
杨妈眼底的星光一瞬间湮灭在黑暗里，她不知所措的问道，“那你刚才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我刚才一看见你，你便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我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打断你，让你误会了，真不好意思。”唐千染腼腆的挠了挠头，乖乖的看了池君寒一眼，像是寻求帮助。
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没有被岁月打磨的天真烂漫，的确与杨妈记忆里璞玉一般无瑕疵少奶奶差远了。
杨妈怔怔看了她好一会，苦笑一声，“原来是这样，我刚才还真的以为，是她回来了。”
她脸上百种交集的表情渐渐消失，只余下苦不堪言的落寞，“原来世上还真有那么相似的人……也不知道我临死前，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沧桑的声线像粗糙的磨砂，缓缓擦拭打磨着每个人的心思。
唐千染糯糯的笑道，“怎么会，你千万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是吗？”杨妈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可笑过了，她便疲倦的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花房深处不见了。
只余下池君寒与唐千染沉默的站着。
花房外起了风，明媚的日光微微黯淡了几分，门上的风铃像不安的心脏，抖动不停，泠泠作响。
池君寒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迈开修长的腿走到唐千染身侧，微微俯身，就在唐千染紧张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伸手越过她的肩，拨弄了一下她背后的绣球花。
“刚才杨妈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了一些对池太太的思念，她好像真的很想池太太。”唐千染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不算矮，但池君寒比她高的多，暗暗一抬眼睛，刚好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与形状好看的薄唇。
池君寒“嗯”了一声，取过剪刀修了一片花叶，“她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看不清东西，分不清人是常事，你不要自己误会了自己。”
他冷冷道，“你和她一点都不像。”
唐千染：“……”
两个都是她，他到底是怎么看出一点都不像的，难道她演技已经够格奥斯卡了——但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是好事。
“我当然比不上池太太了。”唐千染小声嘀咕道。
池君寒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你知道就好。”
唐千染又生气又想笑，她总不能气另一个自己。
绣球花在她背后，但池君寒可以从别的方法去修剪花，非要这么凑近了她，和她站在一个地方，虽然两个人之间还留有着微妙的距离，但唐千染还是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被压住了。
她眯了眯眼睛，试着活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纹丝不动，修剪的专心致志。
唐千染难受的戳了戳他的胸膛，“喂——”
她音调拖的长长的，带着不高兴的微卷尾音，细听又像极了撒娇。
池君寒挑眉，“嗯？”
“你能不能让我出去。”唐千染指了指自己的处境，狭小的空间连绣球花都不够生存，更何况是她这个大活人。
池君寒慢条斯理的放下剪刀，侧身让开，唐千染顺利的弹出那块狭小的范围，大大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空气中满是清甜的花香，格外好闻。
“刚才那个，是谁呀？她怎么会在花房，看上去不像是仆人，池先生对她比对一般人尊敬多了。”唐千染旁侧敲击的用宋苒书的语气问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池君寒幽幽的瞥了她一眼。
唐千染被他的眼神冷到了，很确信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多管闲事四个大字，悻悻的撇了下嘴巴。
谁知男人很快收回眸子，淡声说道，“她是池家的老人，陪我长大的仆人，像我半个母亲。”
池君寒朝着绣球花出神的望着。
“三年前她过世以后，杨妈就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我让她去别院疗养，她不肯，说是要在花房里过完余生，这儿……是她最后的留恋。”
他的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起伏，可莫名的，唐千染听出了一种寂寥。
无人陪伴，茕茕独立。
她飞快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痛苦让她迅速清醒。
她绝对不可能对池君寒生出怜悯，一点都不可能。
不过，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耿耿于怀什么余生……说的好像要死了一样。
唐千染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愕道，“她的病……”
“她得了绝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这三年，每一天都是向上天偷来的。”池君寒的语气越发冷淡寂寞，好像在故意掩饰奔涌而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