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青州益都城外,漕河冻结的冰面随着逐渐转暖的天气,而开始不分昼夜的发出消解、开裂的咔咔声。
已经进入并占据了平卢军/淄青镇理所,而镇压和扫清了最后反抗力量的朱老三,却是难免在面对着宴会之后满堂狼藉的继续独酌之间有些隐隐的悲伤。不仅仅是因为他最后收拢回来的士卒已经不足万余人了,也因为他再度失去了好几位,本以为可以一起在新朝享受富贵优养的老兄弟。
虽然说,平卢镇最要紧的部分已经打下来了,益都城内的接管、收降和肃清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追击逃亡的王师范一行的骑兵也派了出去,短时间内他已经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只要等待更多的后援,就可以进一步的收拾着平卢军/青淄镇七州的局面了。
但是他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或者说是心中空荡荡的有点无处着落,或者说是缺失了点什么似的。毕竟,如今能够与他把酒言欢而一同享受这般胜利成果的人等,似乎在变得而越来越少;就连跟随他多年的牙门护军指挥使胡真,都因为断了一条腿而不得不告别军伍。
至于那些经过甄选和提携新补上来军将们,或许敬畏和服从有之,但是在相知相交的熟悉度和指使如臂的配合默契上,就实在有些相去甚远了;更别说是敞开胸怀的把酒言欢。是以他眼下在反败为胜的酬功宴会之后,依旧难免觉得孤寂寥落而无处排解了。
这时候,却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膀子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朱珍走进堂来,只见他略带喜色道:
“留守,啊不。。将主,新一批物用军资已经输送到了;此外还有长安的委命军书,许我部在本地收降的平卢士卒中甄选精壮,以为补充麾下,并且许以平卢军故地后续权益行事之便。。”
“那真是太好了,就劳你好好的择捡一番了。。”
朱老三闻言却是有些隐隐的叹息和苦笑起来,却是因为转投了太平军之后,固然是接踵而至的连绵拉锯和激烈大战打得越多,军队积累下来的伤亡也不少,但是后方的供给和兵员补充,却是显得越发宽裕和充足起来了。
然而,相应的是他们这些老义军出身的军将门,对于麾下军队的掌控力度和影响力,其实是在慢慢不断的潜移默化下降当中;并不是说这些将士们在令行禁止上做的不够好,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们开始更多的是服从军队这个整体,或者说太平军所代表的某个长远概念,而不再是一家一姓的将领本身了。
也许,这就是如今既有天下的新朝体制下,可以放手让他权宜行事的基本魄力和底气所在么?但不管怎么说,都到了这一步朱老三也没有别的更多选择了,在被他亲手斩杀或是镇压了那么多跟不上时势的旧日部属之后,他只能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坚持走下去,以求一个比较体面和优遇的结果了
然而,就见朱珍犹豫了下又继续说道:
“将主,在收押那些节衙旧属之际,我还遇上了好几个痴心妄想之辈呢!”
“哦?”
朱老三不由惊讶了下放下酒杯。
“这些狗东西居然蹿兜我给将主进言,说是愿意拥戴我军,就此开创一番基业。。”
朱珍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
“那你可是怎么想的”
朱老三闻言醉意顿消,而不动声色笑问道:
“当然是痴心妄想的想屁吃了,昔日将主就连苦心经营的一府七州之地都交出去,又怎么会看的上这区区平卢军的一隅之地。”
朱珍这才摊手道:
“你做得不错,稍后就把相应人等,随着回程的输送队,转送到长安去吧。。”
朱老三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再失去一位硕果仅存的老兄弟了。
“然后,再被城内的衣冠户和形势户都清点出来,待到开春之后也分批逐次送走好了。。”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通报声:
“报,有外海船团的索(罗孟)主事,自登州送来了加急消息。。”
“竟然是如此,这就好了。。”
片刻之后,朱老三看着眼前的递报,顿时心情就变得好过了许多。却是关于数日前出逃的平卢节度使、齐王王敬武之子的王师范的最新消息。
据说这位平卢军储帅一路向东马不停蹄的逃到了莱州境内,想要顺势在莱州州城所在掖县,号令和召集当地东莱守捉的旧部以为负隅顽抗;结果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他自认为的平卢军储帅和王世子身份,出了青州益都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相认了。
因此,他在当地不但没有召集到足够的人马和钱粮,反而被当地团练给围困了起来,而不得不带着最后一点手下杀出城门遁逃而去。然后他又一路带人抢劫了多个村邑之后,来到了登州州城外的蓬莱港市当中;这一次他想要隐藏身份而从这里买船出海,就此投奔对海半岛的飞地积利州。
然而这一次他的运气基本已经被用光了,相对于首鼠两端的州城所在,蓬莱港当地却是在来自外海太平军水师的威胁之下,已经被渗透成了百孔千疮的筛子一般的存在。所以这一次王师范没有机会隐藏着身份,就顺风顺水的被人骗到了船上之后,就此瓮中捉鳖了。
这样的话,收服平卢军的最后一个隐患也就此消失了。这时外间再度传来了递报:
“启禀将主,长安消息,大都督开始东巡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老三不由当机立断道:
“来人,将本军所获的平卢军旗鼓、仪仗等物,都送往徐州彭城城下。。”
而在冰雪消融而日渐转暖天气下,长安城内已经呆足了一年多的周淮安也再度起行,带领着亲军和幕僚所组成的扈卫和车马队伍,大张旗鼓向着东都洛阳巡游而去。这也是一次带有统治权宣示性质的巡游,因此,早已经规划好了相应的途经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