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邸出来之后,崔缪有些志得意满的坐上了专属的白犊车,这可是往昔的天子专门赐给元老重臣,以示荣重和恩宠的座驾。更是可以直接长驱大内而直达阶下的专属身份标志。
“崔大使,不知今天的情形又是如何呢。。这老儿肯了么。。”
在旁等候的门仗都尉黄存连忙问道。
“这王老倌儿已然是有所心动了,只是还拿捏着身段和做派,想要多待价而沽一些时日呢。。”
崔缪对着他意味深长的道。
“这老东西还真是给脸子不要脸子,就该让咱们的兄弟好好拾兜拾兜才是。。”
黄存却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
“莫要轻举妄动啊。。这厮亦是黄王所看重的,若是能就此成为满朝旧臣的表率和首义,那可是胜过无数刀兵的盛事啊。。”
崔缪却是连忙制止道,却是想起之前会面的情形。
曾几何时,这般自己需要站在路边仰望,想追上去多说上一两句话,被人给挤到一边去的朝廷顶层大人物;也只能和言卑声的带领家人恭迎自己,并做出一副尽数仰仗鼻息和恭请苟全的姿态来。
因此,他倒是有些庆幸后来没有再坚持劝说黄王,就此接受豆卢胜等人带来的招抚条件了;不若的话,自己又怎生有机会在这煌煌长安城中,扬眉吐气的发号施令、威福自专呢。
如今,掌握城防上下的固然是黄王的那些老兄弟,但是任何想要觐见和请示黄王的行举,却是都要经过他这个礼仪使之手,来进行安排和把关才行呢。
而相比一路行来的颠沛流离与居无定所的经历;这座都城里无数人和事物构成的一切,自上而下诡秘如蛛网的关系和权势,才是他所最为擅长的战场和舞台。
这种站在权势顶端挥斥方遒、号令奔走的滋味,无疑让人沉醉不可自拔啊。所以他必需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当中有所更多的表现和作为。
当然了,他亦是庆幸的是,自己被送到那位曹小娘子身边的女儿,也算是一个意外布局的闲手;如今更是在那位太平军的周和尚身边,就此留下来个潜在的眼线和伏笔了。
所以他同样也获得了黄王身边,某些消息往来的渠道和权柄。
只是有所美中不足的是,从孟揩那里的反应和作为,让他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这厮明明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武夫之辈,怎么就会突然福至心灵的给黄王投其所好的,一步接一步的提出那么多进言和献策呢。
要知道此辈本来就是号称知根知底的故旧和老兄弟出身;如果藉此在黄王越发信重得势的多了,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威胁到他们这些新旧投附派中前朝廷官吏们的立身之基了。
所以,他也得暗中利用权柄和机会,来摸清楚对方背后又是谁人在出谋划策和提供相应的协力,才好采取相应的对策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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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依旧歌舞升平甚至更胜往昔的平康里;哪怕白日也许多窈窕身姿正当是轻歌曼舞的一处庭院中,众人所环绕的孟楷也在接受着宴请主宾们的交口恭维和赞许当中。
“我辈自诩首义起兵一路转战数千里山河,行事和治理上的手段,又怎能还不如一个岭外投附的周和尚呢。。”
“对对,只要是有孟兄弟在,断然是再不会有所轻疏,而令这城中众多别有异心之辈,尚有可乘之机了。。”
“就是,千万不要吝啬收买人心的些许钱粮,反正这满城的豪门大户,巨族大贾,稍加寻个由头拷逼就加倍罗括回来了。。”
在场除了已经升格为军府本阵五护军之一,最为甲械俱全士卒精壮的左护军所属将弁,及其相关亲熟、故旧人等之外;还有许多额外受邀而来的人士。
其中有新投附而被归入其麾下,故神策行营的普润、博野镇军将校;亦有河阳诸葛爽麾下的大将都兵马使刘经;既有来自蔡州秦宗权的副手秦宗衡,也有河中王重荣的代表兼兄长王重盈。
而刚刚抵达长安未久的朱老三亦是得以受邀其中,而坐在斜对面的角落里羡慕的看着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场景。心中不免再度生出“大丈夫当是如此”的一番感触。
然而,作为众人所羡慕和恭维的中心人物,面对着琳琅满目根本说不出名目的美味佳肴,和赏心悦目又不明觉厉的歌舞,孟揩却在心中暗自的叹息和隐隐的担忧着。
他感叹的是对方对于义军大部及军府上下,进入长安之后的反应和行事所料多准,几乎没有什么偏差。也为自己省却了许多的没法和困扰所在。
然而,他担忧的则是已经看似有所成就得义军大业,此后的前程将来和发展似乎都在对方的估算中。若是那人抱有某种恶意和心机的话;只怕日后也是防不胜防的结果啊。
因此,当他对于黄王的进言屡屡得用而愈发宠近的同时,也让他不免陷入某种进退两难的严重焦虑与复杂矛盾当中。偏偏为什么这样的人物,就不能和黄王同心同德走在一条道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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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田令孜的宫外大宅中,专门用来处理对外事务的归寿堂内。
一众文武官属像模像样的排做数行具列堂中,而披着金灿灿锦袍的黄巢也半眯着眼睛依靠在上首的绳床,听取着他们一一上前得呈报和请示。
“恭喜王上,既京西(左神策军)的博野镇、普润镇之后,又有北面的崇信城、定平镇、归化城三镇相继降服,就此让出防要而率部前来投效了。。”
“南面的捷报啊,蓝田峪和蓝田关的守军都已经不战而逃,被后翼人马就地拿下来了啊。。”
“禀告王上,巡城司称有奋武军的林三剥,至今再三推诿不肯奉命离坊出城去。。”
“那就并了他。。”
在突然停滞下来的气氛和动静当中,坐在上首一直没开话的黄巢突然道。
“让七郎带队过去处置,再从愿意听令的手下中选出一个来带领好了。。”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掂量的十分清楚的,尤其是经过了广府内的那些破事情之后。若是让这些多数小富即安的义军头领们,在这座都城里消磨了进取的斗志和锐气之后,只怕是就再也难以驱策的动他们了。
千万不能让他们给安定下来,至少至少眼下还不行;旧朝的天子依旧在逃,而天下尚且顾念旧朝,乃至就此对自己怀有异心和敌意的藩镇所属,也依旧不再少数。
目前的义军也就占下京畿并数州地方而已,依旧是四面皆敌的四战之地态势。至于关内的诸多地方,还是在态度不明的官吏军民手中,而需要他分出人马去一一的收复和占领下来;
就像是他所看重的孟楷所进言的一般,就连锁护关中的四要都没有完全拿下来,自己的大业有怎么谈得上安枕无忧呢。所以还得乘着手下大多还能打得动,愿意打的情况下,多多为自己基业争取下
其中已经有连通关东那些外围义军势力的潼关在手,又拿下了通往商州武关的南方门户蓝田关,眼下就还剩下西南的大散关和西北的萧关了吧。
就像是映照了他所担忧的事情一般的,很快就有人急冲冲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报,奉天镇的右神策所属杀了咱们派去劝降的使者,还放言不惜决一死战。。”
“报,派去攻略和接手麟游镇、良原镇的两支偏师,突然为官军半道所袭,已然相继败退回来了。。”
“报,大散关外发现大队官军正在聚集立寨。。。”
听到这里,黄巢愈加的庆幸起来,自己终究是听从了孟楷的劝说和进言,没有把更多的义军所部给放进城来了;又逐步的清理那些已经进城,并散乱在四处的部伍。
不然的话,军府就要面对一番手忙脚乱的仓促应对情形了。说到这里,他暗自不由有些好奇起来,这站在背后给这孟虎子出谋划策的又是谁人,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切中时弊,应时之需了。
“传我令下,”
随即他就放下这些次要的心思正声道:
“让庞师古率左翼两个率将五个军序,前往太白山设栅迎击。。”
“令费传古率前翼一率三军,并军府后护军使李翔前往奉天讨击敌势。。”
“以赵璋为军府供军筹备大使,于京畿所在就地筹给相应所需淄粮、甲械、民夫等一应所需,。。并与渭水、设栅置寨以为转运。。”
然后,黄巢又紧接着问道,
“关西和关北的汾宁、天雄、径原、鹿坊各镇至今还没有回应我的诏谕么。。”
“禀告王上,尚未有所回应,只怕是多在观望之中呢。。”
一身浅紫袍赏的掌书记黄睿连声应道。
“只要眼下肯观望就好,等我收拾和梳理了这京畿的局面,也就容不得他们再观望什么了。。”
黄巢亦是胸有成竹的应声道。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从这满城俘获的文武百官之中,尽量甄别和遴选出可以为我所用的人来。。老崔的行事进度还是慢了些,咱们总不能老靠提携一些末微小吏来维持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