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开始,房地产行业陆陆续续有人上班。
席念在网上看了一些, 又找中介实地看过不少房子, 没找到真正满意的。买房的事没有那么急,便缓下来慢慢找。
房子还没决定好, 威尔来了。
威尔不会中文,来中国一是为考察市场,二则多少有点游玩的意思,席念放下房子的事, 尽职尽责地当他的翻译。
沉斯没见过威尔, 听席念说工作点点头, 从她手里把买房的事情接了过去。
按他的想法,绿香的环境不错, 他们住在这有熟人方便照料, 如果席慈愿意住这里, 找点关系再买一栋也不难。
但,想起那天晚上席念和苏甜甜的对话,他犹豫了。
家人和爱人, 选哪个?
这个问题, 沉斯自己回答不出来,无论选择哪一个, 他们俩之间必定不会幸福。
选择家人, 两人必定分手。
选择他, 他也担心席念日后后悔。
沉斯想了好几天, 面上依然嘻嘻哈哈, 深夜百般思量还是找不出解决办法,掉了不少头发。
最好的办法便是:改变席慈对他的印象,让席慈同意他们俩在一起。
可是,真的能如他所想吗?
威尔以前没来过中国,以“想开辟市场必须了解这个地方人们的喜好和风俗”为理由,非拉上席念把整个A市逛了个遍。
威尔不会中文,去哪都带着席念。
席念每次一回来,累得洗个澡倒头就睡,吃货红包群也不怎么管,有吃的全部给饕餮,让他去弄。
两人好一段时间没好好地说说话了。
威尔来了一个星期,正事没干两件,光顾着游玩,法国的酒庄一出问题立刻在正月十四这一天飞了回去。
送走威尔,席念谁都没带,下午开车一个人回了J市。
饕餮想跟着一起去,被她丢出来堆成小山似的零食收买,亚斯想去,被几个软软的亲亲收买。
沉斯怒视两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心里隐隐有些预感,想阻止也没了理由。
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家人团团圆圆合家欢乐的节日,他哪来的立场和理由阻止她回去呢?
元宵节,席慈依然上班。
这一天,快餐厅里的芝麻汤圆卖得最好,席慈喝了一碗,觉得不如她们自己做的好吃。
晚上,母女俩揉了一锅芝麻汤圆,吃得很撑。
锅里还有好些汤圆,席慈觉得可惜,叹息道:“要是陶餮在就好了,家里的东西剩再多也是不怕的。”
席念心说饕餮嘛,胃口大,必须的。
“普通人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孩子。”
席慈捂着嘴笑:“是啊,陶餮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看说话做事的方式就知道。”
席念:“……嗯。”有个专业敛财一万年只进不出的貔貅弟弟,能不有钱么?
“其实衣着打扮也能看出来,他穿的都是我只在电视上听过见过的大牌子,什么阿曼尼范思哲的,我也不懂,一看那衣服的价格就很贵。”
席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低着头把玩着衣角,揉起再摊开,摊开又揉起,注意力不集中说话翻来覆去,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席念静静听着,不打断她的话,时不时点头应和,表示自己有在听。
说了十来分钟,席慈说不下去了,低头沉默着。
席念坐在一边等着。
终于,席慈主动开口:“去洗澡吧,晚上早点睡。”
席念点头,两人把餐桌厨房一一收拾干净,轮流洗完澡上床。
席念回房间前,席慈叫住她:“小念,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好。”
在床上躺了好半天,手机里播放着最新一期的娱乐综艺,席慈最近迷上这些能让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总喜欢在睡前看一会儿。
今天,她捧着手机,眼睛却无论如何无法聚焦。
主持人的大笑声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多小时的综艺节目放了一大半,一点没听进看进去。
席慈转头去看,席念两手拿着手机,好看的十指飞快地打字,她不免好奇地问:“和沉斯聊天?”
“不是他。今天元宵节,收到很多祝福和节日短信,必须回复。”
“哦。”席慈干巴巴地应着,不知道接下去的话题该怎么说。
按理来说,女儿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两人血脉相连,最不应该互相隐瞒。
而她,隐瞒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十年。
真是不像话啊。
席慈暗自感叹,舔舔发干的唇,忽然道:“小念,你想知道你父亲吗?”
“不想。”席念打字的手一顿,“妈,我有你就够了,现在我们母女俩的生活过得很好,父亲什么的无所谓。”
席慈苦恼好几天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席念一句话堵住了。
哪个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还记得席念从幼稚园回家红着眼睛问她:“妈妈,小念有爸爸吗?”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小念有爸爸,没有爸爸,妈妈怎么把你生下来呢?”
只一句话,小小的席念眉开眼笑,擦干净眼角的泪珠,扬起大大的笑脸:“对啊,小念有爸爸的,只是他现在不在我和妈妈的身边而已。”
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而我没有?
小小的孩子敏感地察觉不对,她没有问,或许内心深处已然明白那个答案——我有爸爸,只是他不要我们了。
席念从小到大只问过一次关于爸爸的问题,席慈无数次想过孩子长大了要是问到爸爸的问题该怎么回答,然而席念太懂事了,懂事得人心疼,懂事得她更加愧疚。
席慈咬着唇,轻声道:“小念,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亲生爸爸是谁吗?”
席念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妈,我真的有必要知道他是谁吗?我20岁已经到成家的年纪,不再是哭着喊着要爸爸的孩子,既然前20年能够和你相依为命活下来,为什么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我接受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呢?”
陌生人……
小念对爸爸的印象,只有陌生人?
席慈愣住了,“他是你爸……”
“妈!”席念突兀地打断了她,她从不曾直言打断过席慈说话,这让席慈惊愕的同时,更明白她是认真的。
“妈,不论他是否为我的出生提供偶然条件,他却是你后半生不幸的必要条件。没有他,你才会更幸福。”
前世席念在医院照顾席慈,直到席慈死之前也没见过其他人来探望。
除了一个月会来一次的老板娘,只有护工和同个病房的病友们陪伴席慈度过最后的时光,哪来的男人?哪来的丈夫?
席念对未曾谋面的父亲,无感。
她不恨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她只恨自己不够努力,无法让席慈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今她有了条件,有了能力,那个从不曾出现过的男人,又何必再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命中?
席慈惊呆了,低头不安地握住手机,讷讷地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我是幸福的。”
“为了那一年的幸福,你便搭上一生吗?太不值得了,妈。”
前世临死之前,席慈微弱地吐出过一个男人的名字,席念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个白字。
席慈不安地摸着藏在睡衣里的玉佛吊坠,“他姓白,是个演员。”
席念没说话,席慈沉默着,房间里只剩下综艺节目里爆发出的夸张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灯关了,席慈在黑暗中说起过去的事。
那一年,席慈是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要供养上学,负担不起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孩的高昂学费,席慈孤身一人前往大学所在的城市,边打工边读书,在打工的餐厅遇到了那个耽误她一生的男人,白溪。
白溪家里条件好,从小顺风顺水,进入娱乐圈不过是个很偶然的机会。
有家里人在后面保驾护航,加上他确实有点演技,成了那时候炙手可热的明星。
白溪对前仆后继的女人来者不拒,又因脸好,出手大方,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可他逐渐对那样的生活腻歪了。
彼时的席慈梳着马尾,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期望和热情,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却因为从偏僻农村里走出来的缘故暗藏自卑,隐忍坚强。
这样矛盾的性格,引起白溪的注意。
一场大雨,山间爆发泥石流,夺走席慈父母的生命和弟弟的半条命。
席慈走投无路之下,接受白溪包养的建议。
刚开始,白溪对席慈还有点喜欢,两人度过一段热恋期,热恋过后很快失去最初的新鲜感。
情窦初开的农村姑娘却爱上了这个帅气多金又温柔的男人,一脚踏入危险的境地,万劫不复。
白溪在包养席慈的同时还和其他女人保持联系,最初席慈被蒙在鼓里,一次意外的机会看到白溪陪个女人去了妇产科才知道他有了未婚妻。
那时,两人已经两个月不见。
而席慈,怀孕两个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