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喜欢今天那个坏哥哥吗？”
地上放着一只大红色的盆，水是温的，升腾在半空中的热气模糊了叶零的身影，只能看到叶宝像个玩具似的被挂在墙上，随便叶零摆弄。
“胳膊抬起来。”叶零戳了戳有点碍事的两节莲藕似的胖胳膊，叶宝听话的把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擦掉最后一点碍眼的污渍，点了点头，才把叶宝取下来放进水盆里，盆里剩下来的水不是很满，但放进一个胖娃娃还是不可避免的溢了出来。
湿腻腻的裤脚贴着皮肤，不是那么令人舒服，但还可以忍受。
“坏哥哥？叶宝也不喜欢他吗？”人族自古便敬畏神明，仿佛早就已经刻进了基因里，即使相见不识，灵魂也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们，这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人族对神明的感官不好。
“也没有吧。就是感觉两个爸爸都挺不喜欢他的，那叶宝也不要喜欢，而且，而且……”
“他都把爸爸惹哭了，叶宝就要讨厌欺负爸爸的人啊。”握紧小拳头，挥动胳膊，满脸义愤填膺，只是肉嘟嘟的脸上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呵，滑头。”捏了一下小孩的鼻子，把人整个从水盆里薅出来，擦了擦，裹好放在床上。
随着浴室门的关闭，整个空间就又只剩下自己，静的几乎要清楚的听到自己每一声呼吸，好讨厌。
他从来都是喜欢热闹的，所以……他不会原谅那个人，哪怕……任何理由！
叶零把自己完整的浸入水中，溢出的水落在地上砸出一阵阵声响，噼里啪啦的水声仿佛在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他……”知道吗？
蓦的止住了话语，浓密的睫毛轻颤，最终还是垂了下去，遮住了失落的眼眸。
也是，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主人。”汤圆单膝跪地，脑袋低垂着，像一只漂亮的失落大狗狗。
汤圆是被叶零赶出来的，自从见到主人，汤圆这个月来就一直兢兢战战的缩在叶零识海里，不说话也不动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怕会这样吧……
但……没想到……
他还是回来了。
无声的叹出一口气，木颂今放下手中的纸和笔，静静地看向窗外，“你觉得他与外界传闻相比，如何？”
汤圆愣了一下，叶零与主人相识时，甚至那件大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未曾诞生出灵识，一切关于叶零的了解都是来源于别人的口中，以及书卷记载。
只是相伴了那么久，他从来不觉得那书本上杀人如麻，忘恩负义，勾结逆贼，冰冷如冷剑一样的人会是他知道的那个人。
“他……与传言不相符。”
“呵。”后来的故事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执笔，真真假假，泼洒在叶零身上的笔墨语句让他恶心到难以入目。
撕碎了一卷又一卷，却怎么都毁不净那些东西。
“你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继续追随叶零？”木颂今声音淡淡的，眸子轻飘飘的落在跪着的人身上，仿佛只是单纯的询问。
却让汤圆的心里掀起大浪，在几乎抵挡不住的阵阵的波澜中艰难寻回自己的思想。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只是一把神器，而神器最是不能背主。
不到一秒，汤圆的另一只腿也已弯下，跪的挺直，“黑羽因为主人的需要而诞生，永远牢记自己的使命，若背弃主人，天罚降临，黑羽愿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木颂今没有说话，慢慢起身，走向窗边，背对着身后跪着的那人。
良久。
“神界了无无趣，待在他身边或许你会更欢喜吧。”
“主人……”
“我是你的主人，只是黑羽……这个名字现在我不喜欢了，弃掉吧。”
正如木颂今所说，他是神器的主人，所以汤圆的所思所想所动所念……
他怎会不知？
但……心里像是不知何时钻进了一群蚂蚁，小口小口啃食着他的心肺，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放心吧，他会来找你的。”
语罢，挥手将汤圆重新化作利剑，安置在桌上。
而他仿佛也放下了身为神君的架子，所有的清冷化作飞灰，眼眸微红，狠狠捏着闷痛的胸口，狼狈的依靠着墙。
已经厌恶他到连黑羽也想要放弃了吗？
千万种和好的设想全部推翻，他想过他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想过不要脸的一直跟着，想过大概要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去请求原谅……
可惜……到底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或许，他心中难以割舍的少年情意在对方眼中早已变成了丢不掉的负担。
因果轮回，他亲手种下的苦果……他也要学会慢慢接受才是啊。
……
“你来了。”
木颂今坐在黑暗之中，目光轻柔而贪恋的注视着窗前月光下的那个身影。
“嗯。”
人进来了，灯光亮起，淡金色的眸子重新变得无波无澜。
背在身后的右手尴尬地动了动，说实话，叶零现在有些不想待在人世。
汤圆是他赶走的，现在他也是万分后悔的。
当时就不应该道德发作，意气用事，他都已经是个成熟的魔了，凭什么不能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据为己有。
况且，这东西还是别人自己送上门的，几百年了都……
所以，前来讨回他自己的东西，他问心无愧。
对，就是这样。
右手从身后移出，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在木颂今旁边的沙发上。
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这些年来他攒下来的宝物。
虽然没法跟一把凝了魂的神兵利器的价值相比，但身为一个魔，他肯给东西对方就应该感谢了。
如此想着，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能开得了口“我来寻回汤圆。”
“念在你毕竟是我家汤圆的旧主，想着情分一场，放他回来给你告个别，谁知道他脑子是个不好使的，竟把自己落在了这……”
木颂今静静地听着，听着这熟悉的胡说八道，不发一言。
“这些东西是这段时间帮忙照看的谢礼。”叶零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只想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但，“不够。”清冷的嗓音飘散在空中，也绊住了叶零离开的脚步。
虽然知道不够，但这是能从那个神君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还想要什么？”叶零摸索着手中剑柄的花纹，这些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如果还不满意……他不介意明抢。
“这事先放一放，不如趁此机会，我们坐下聊一聊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