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江城将军府,坐落在靠近江边的东南面。不似其他房屋错落有致,而是高台楼阁耸立云端一般。靠江东面,清晨可观旭日东升,正午可观江面浪潮,傍晚亦能举目日下西斜,可谓是最佳地点最好地段。
赵英和安宁没想到这将军竟然这么会享受!
“公主殿下请暂歇。”顾官员将她们领到将军府后就告辞了。
赵英和安宁互看一眼,没有说话,赵英在右边位置坐下,安宁则是侍立在旁。同行的还有沈副将、六个侍卫和婢女梨花。
“哈哈!公主殿下莅临,有失远迎。”从里间出来一个高大身影,语气爽朗声音洪亮。一身黑色蟒袍金边绣样,威武雄姿霸气中带着几分锐利,一双利眼似穿透人心。看面容不正是昨日那位解说员么!
安宁和赵英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沈副将则是惊讶地指着他:“你不是昨天那个?”
“沈副将!此乃杨将军!”安宁适时打断他的话,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况且此人的心机颇深,她们还需谨慎。
“将军好风度!”赵英挑眉夸赞,也巧妙的化解了尴尬。
昨日见他就知道绝非普通人,今日这般盛装打扮更见枭雄本色。
“哈哈哈!公主殿下可真风趣,与昨日完全不相同呢。”杨义之哈哈大笑,眼底带着几分揶揄。看来他并没有隐瞒昨日之事的心思,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如此,赵英也不用拘束。
“能与杨将军这般英明神武之人结识是我赵英的福气。”
“哦,公主殿下莫不是要与在下结交?”杨义之说这话时,眼底的揶揄更重。
“难道杨将军今日请本宫来,不是为这?”赵英不答反问,大眼珠眨呀眨,一副“是我想错了”的表情。杨义之精锐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脸上还是一副含笑的神情。
“公主殿下聪慧过人,若是能与在下结交,杨某人自然欢喜不已。”杨义之说着眼神往安宁看去,今日她虽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子。
“听闻,公主身边这位安御侍、剑法超绝,杨某人很想领教一二。”
这么快就直奔主题?赵英垂眸浅笑:“杨将军今日到底是请本公主来做客还是——想找个比武对象?”杨义之扬眉,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浑厚充满贯穿力。对于没有内力武力的人来说不觉得什么,但安宁能明显感受到他笑声中的发力。略微皱眉,细心的看赵英,见她面部未有不适感,方觉安心。
“公主殿下第一次来辽江城,可要好好游历一番。”
“杨将军说的哪里话。本宫是去和亲的,哪里有时间来游玩。若不是雨势太大,行路不便,本宫今日早已上路。”
“哦,如此说来,是杨某人设想不周。”杨义之似乎很难为情的样子,赵英不觉挑眉。眼底闪过笑意,说道:“杨将军,您的府邸很特别。刚才在来时就觉此建筑异常雄伟高耸。不料竟然是将军居住,实在令赵英惊讶不已。”
“哦,公主殿下也觉得杨某人这楼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是鬼斧神工。特别是那高楼望江之顶!想必有一览众山小之貌。”
“如此这般说来、杨义之恭请殿下上楼观赏江景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登高远望,一览无遗,江面平坦,偶尔黑色锚点晃动,像是船只。
站在高层阁楼上,安宁眼观前方,心底不由赞叹。此处视野绝佳,不但能看清江面的风浪和船只的进出。亦能查看周边的风景和异动。不愧是将军统帅,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此处要是有敌军侵入,站在高处就是最佳观察点。
春草茫茫阔,春江渺渺流。断魂欲谁诉,极目使人愁。更过天垂处,应无地尽头。豪商似差乐,槌鼓发扬舟。
《忘大江》
放溜山溪一叶轻,山溪尽处大江横。
舟中寂寂无人语,只有波声及雨声。
《夏小溪泛舟出大江》
“杨将军的高楼实在令人赞叹!”话是真心,意在境界。
“公主殿下喜欢就好。”杨义之眉眼傲然,身为大元帅将军,他身居高位,此楼建造亦是得到皇帝的应允。不是他有多好高骛远,而是为了更好的管辖江面。
宴席少不了歌舞升平。一场小小的欢迎会,美酒佳肴,美人舞姬,公主身边都是女子,倒是那沈副将看得眼睛都直了。
杨义之貌似在喝酒,眼神却时常往安宁身上打转。赵英察觉,心中不悦,面色如常。举杯笑道:“将军,本宫敬你!”
“多谢公主殿下,请!”
“请!”一杯酒穿肠过,辛辣刺激迷人眼。
“殿下,少喝些!”安宁轻声提醒。赵英看她,嫣然微笑:“阿宁,你也来一杯如何?此酒味甘甜,很不错。”安宁没想到赵英会贪杯,错愕之余,自然不能任她多喝。
“殿下、”她刚想说什么,位上之人竟然步下台阶,来到她们面前。
“安御侍!公主殿下赐酒,怎可推辞?若不然,杨某人为你喝罢此杯可好?”高大的男子站在她们面前犹如大山,赵英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下巴青色胡渣未除干净,含笑的眼眸如鹰锐利。饶是几杯酒入肚,头有些昏沉,顿觉眼神迷离。
“殿下,您喝醉了。”见赵英扶着额头,安宁关怀地蹲下身子。杨义之见她们如此,也没有多余动作。
“既然公主殿下身体不适,那今日筵席到此结束。来人!送公主殿下去行宫歇息。”
“多谢杨将军热情款待,告辞!”
“安御侍!再会!”杨义之目光紧盯安宁,锐利眼神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安宁面不改色的点头告辞,马车内,赵英忽然眯眼看安宁。
“殿下!你还好吗?”安宁关心的询问,赵英却笑了。
“傻阿宁!你以为本公主的酒量这么小吗?区区几杯酒而已,本公主才不会醉呢!”安宁讶异,赵英却咯咯笑不停。
“我呀,是不想他在对你看个没完!”安宁闻言挑眉,不解其意。
“你难道没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猎物!”安宁不以为意。
“殿下觉得这位杨将军何如?”短短半天的交往,安宁只觉得此人心机深沉,但对她们似乎没有恶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杨义之也不过是在给他们的王上把关而已。本公主可不是随便的人,区区几杯酒水能奈我何!一场大雨换来几杯好酒,也值了。话说那望江楼,实在是天下一绝。我生大江东,与江不相识。一日作远游,江头因目极。桃花春未涨,水落略见石。望断淮山青,隔岸才咫尺。”安宁难得听到赵英咏诗,笑看她半醉半醒的疯癫样,心底悲凉。
“将军,公主等人已经到驿馆。”将军府,杨义之半靠在躺椅上,双目紧闭。
“嗯!那一路尾随他们的商户在干什么?”从他们未曾进城,杨义之就知道宁晨远一路尾随至此。根据线报,这商户跟公主身边的安御侍是知己。貌似是个追求者。杨义之嗤之以鼻!
对于安宁,那晚与之交手后,他0颇为上心。女子能有如此身手本就稀奇,再加上她样貌出众,眉眼间的英气勃发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此女子若是能与之相伴一生,那便是神仙眷侣。
“那商户昨日在客栈休息一天未曾出门,今日下雨他也没有出门,只是他手下之人时常进出,去过公主下榻之地,亦在街市上采买物资。”
“商户却不关心通商之事,反而关注几个女子的日常。呵!果然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哼!”杨义之冷哼。昨日他只是远远打量了宁晨远几眼而已,看他锦衣玉食的无非就是一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心里对其没有什么好感,更不会知道宁晨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在客栈厢房内,宁晨远听着李管事的称述,俊秀的眉峰没有舒展过。
“李叔叔,你这些话都是从梨花口中得知?”
“嗯!婢女梨花今日跟随左右,无论是那杨义之说什么做动作都一清二楚。”宁晨远不悦地放下书本,眼底闪过几丝恼怒。
“这厮!竟然敢对宁儿有想法!”原来婢女梨花是个喜欢八卦的女子,依照她平时看话本的欢喜程度,她觉得,那个杨义之看安宁的目光带着几分猥琐,对公主倒还算客气本分。
就是看安宁的眼神和说话的态度令她不自觉的幻想无数可能性。以至于,李管事找到她询问时,她就开始加油添醋。当然,事实可能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但这杨义之对安宁的欣赏确实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公子,稍安勿躁。我们不日就便离去,还是莫要惹事端才好。”李管事知道他家公子的脾气,就其他而言,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可一旦涉及到安宁,那就另当别论。总之就像公狼护母狼那般,谁也休想撼动他。
“阿嚏!”冷不丁的,安宁打了几个喷嚏。
“阿宁!你莫不是受凉了?”赵英关心道。
“我没事。”安宁揉揉鼻尖摇摇头。
“今晚你就不用陪我睡了。明日看看天色,若是雨小些,我们就继续赶路。”好歹也是几百人在,不能耽搁太久。
一个月多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不能让辽国皇帝以为她这个公主很娇气。
“好。”安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到了夜晚,雨势渐弱,安宁在屋内假寐,忽然窗口有动静,她蓦然睁眼。
“宁儿!是我。”安宁闻声快速去开门,门外是一身夜行衣的宁晨远。
“宁儿!”—“公子!”安宁惊讶,一把将他拉进屋。
关上门,转身,宁晨远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安宁见他欲言又止心生疑惑。屋内太暗,孤男寡女有所不妥,安宁过去点燃烛火。光亮渐透,安宁回转看向一动不动的宁晨远。
“公子!”—“宁儿,我想见你。”四目相对,心跳不已。被他直白的盯着,安宁有些羞涩。面红耳赤地别开视线,柔声道:“公子若是相见可待明日、”她本想说夜晚不妥,可在接触他失望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我知夜晚到访不甚妥当。可实在难以平复心中所念,想要、想要询问一二、”安宁见他吞吞吐吐,疑惑之感更甚。他是知晓礼数之人,若不是心中有事断然不会如此冒失前来。
毕竟这里是公主居住之地,若是被旁人知晓有外男进出,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公子要问什么?”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宁晨远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深情凝视安宁。她长发披散,没有任何装饰。衣着得体,却连腰带都未曾解开。想必是防止有人偷袭穿衣不便,心里抽疼,怜惜她身为御侍,就连夜晚都不能安然入睡。
“今日你们去将军府作客、素闻那杨义之身形样貌极端正、且孔武有力,有勇有谋、”说到这里他停顿看着安宁,见她面色如常,心底忐忑,口中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儿、可觉得他如传闻一般出色?”安宁忽然从他眼底看出了什么,心中诧异,脸色顿时绯红起来,不是娇羞是恼怒!
“公子、你在担心安宁的安危还是担心安宁会对其他男子动心?”宁晨远不料安宁居然这么直接挑明他心中所想。俊朗的脸上顿时像烧开的热水般滚烫起来,是羞愧亦是害臊!
“我、”—“你什么?”安宁一步步靠近,宁晨远抬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安宁,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公子以为,安宁是那般肤浅的女子、还是容易见异思迁的女子?”安宁的唇一张一合,吐气如兰。宁晨远心慌意乱,竟然忘记了为自己辩论。而是愣愣地看着白皙如兰的面颊在眼前晃动。烛火涌动间,他看到了安宁眼底那抹恼怒!
心头惊慌,急切道:“不、宁儿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任谁见了都要心动几分、我只是、我只是、”他只是什么呢?是因为安宁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他私下做的事情还没告知与她,若是她知道自己离家前的安排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为了得到她,是在利用她的家人?还有唐剑,她是否喜欢他?
“我以为、这一路上,我已经表现的够清楚了。公子、你对安宁的心意,安宁都知晓。安宁的心意,与公子是一样的。”安宁说这话时是背对宁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