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珵嘴角含着笑,眼神却无比冰冷的盯着太子。
他很想说,蠢货,你总算偶尔聪明一把。
他有这个自信,真的到了抉择的时候,昭丰帝宁可放弃方柔公主也会保下他。
说白了,天家什么都是能算计的,无非是筹码够不够罢了,显然,昭丰帝对方柔公主的那点疼爱,恐怕是赶不上这江山社稷的,他又怎么会做出令天下臣子寒心的事来。
可是,人都是喜欢迁怒的,会为了自己做下的不好的事寻理由,方柔公主真的命陨于此,这就成了昭丰帝心里一根刺,日后回想起来,他不会认为是经过了利益衡量亲口放弃了亲生女儿,而是下意识的怪罪到罗天珵头上。
君臣相得时或许不显,可将来一旦有个机会,那根化了脓的刺就会破土而出,到时候他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这么一个蠢太子,罗天珵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发生。
在昭丰帝有所反应之前,他便淡淡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随后手中长刀掉转了方向,对着自己小腹刺去。
“不要——”昭丰帝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方柔公主吓得尖叫一声。
太子虽逼着罗天珵自戕,却没想到他真的毫不犹豫就照做了。
震惊、喜悦、不可置信等种种情绪一起涌起,让他微微愣住,手抵住方柔公主脖子的匕首不知不觉就松了些。
罗天珵疼的弯下腰去。
所有人都还处在震惊中。
毕竟若是换了一个寻常侍卫众目睽睽之下自戕,那种冲击力要小得多,可眼前这人可是堂堂的镇国公世子,名满天下的锦鳞卫指挥同知!
这就好比眼看着一个乞丐去与疯狗抢吃的,和一个太子去与疯狗抢吃的。给人带来的冲击力绝对是不同的。
前者,人们说不准会有那么点理所当然的感觉,后者,只能说这太子被疯狗咬了,也疯了。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了,不是因为宁静,而是因为紧张震惊到了极致。冻住了所有人的思绪。
唯有那个浑身染了鲜血的男子弯下腰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着的左手从长靴中抽出一柄匕首,直接就甩了出去。
那匕首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闪烁的寒光令人有种身处梦中的错觉。
然后太子忽觉手臂一疼,握着匕首的手下意识就松了,那匕首直至落下,正好刺到方柔公主脚背上。
方柔公主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就把挡在身后的太子暴露了出来。
罗天珵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手拎起方柔公主往己方的方向甩了过去,然后没有任何停留,用还沾着他鲜血的长刀抵住了太子。
那些跟随太子的人都不敢动了。
因为动作太过激烈,鲜血从罗天珵腹部不停涌出。他却顾不得,压着太子走过去,让两个侍卫把太子压着。然后单膝跪地:“臣伤了太子,请皇上责罚。”
短短片刻功夫。昭丰帝受到的冲击是极大的,他冷着脸,怒道:“哪来的太子!”
说着亲自过去扶:“罗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起来!来人,快传太医!”
太子听了那句话,也忘了手臂的疼痛了,直接就傻在了那里,先是喃喃自语,随后疯狂大笑起来:“哪来的太子?哈哈哈,我就知道,父皇,您早就想废了我这个太子了,只恨我没有早一步动手!“
“蠢货!“昭丰帝走过去,一脚把太子踹趴在地上,“把他压下去!”
“父皇,父皇,您会后悔的,我才是您最好的儿子,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太子的挣扎惨呼声渐渐不见了,几位太医匆匆走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
昭丰帝大袖一挥:“啰嗦什么,快给罗大人和公主好生看看!”
方柔公主正疼的大哭,一位御医走过去一看,竟然有一只匕首还扎在公主脚背上。
那御医脸色当时就变了,两股战战不停打着哆嗦。
这样的伤势不可怕,可在皇宫大内,出现这样的伤势就太可怕了,难道又出现了刺客?
罗天珵那边,两位御医已经检查完毕。
“如何?”
“回皇上,罗大人没有伤到要害,但似乎剧烈动作了,导致伤口进一步裂开,失血过多——”
“快快医治,罗大人若是有事,你们这御医也不要当了。”
几位御医打了个哆嗦,齐齐称是。
“父皇——”方柔公主看着脚背上明晃晃的匕首怕的不行。
昭丰帝神情有几分缓和,安慰道:“方柔莫怕,让太医给你包扎过就好了,你看罗大人,流了那么多血,还一声不吭呢。”
这一刻,昭丰帝心底深处有几分庆幸。
若是他把那决定说出口,此时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了。
再想起当机立断的罗天珵,对他越发满意起来。
“来人,把天罗国进贡的上品血燕取两斤来,炖给罗大人服用。”
血燕珍贵无比,这上品的血燕更是难得,以天罗国出产的最好,每年只进贡十斤,太后那有三斤,皇后那有两斤,剩下的都在昭丰帝这里,无非是哪个妃子得宠,赏赐几两罢了。
现在昭丰帝一开口就给了罗天珵两斤,可见对他的看重。
正当几位御医震惊不已的时候,昭丰帝又开口道:“罗大人就留在宫里养伤,你们定要好生照顾着。”
这下子,众人就不只是震惊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外臣能留在皇宫养伤,那可是天大的荣宠!
此时方柔公主的脚已经包扎好了,正好被内侍抱着从一间临时用来治伤的屋子出来,听闻罗天珵能留在宫中养伤,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太好了,父皇,那儿臣就有伴了。”
昭丰帝和罗天珵齐齐皱了眉。
“方柔,你也有十二岁了,怎么还像个幼童一样口无遮拦!”
方柔公主有些不服气。
她本想说以前罗大人还陪过她呢,现在两个人都受了伤,作伴怎么了?
她委屈的看向罗天珵。
罗天珵蹙着眉。并没有看向方柔公主。她只能看到他刀削般的俊美侧脸。
他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像冷玉一般。更是显得俊逸不凡。
不知怎的,方柔公主脸就热了,那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心尖微微一麻,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疼。还带着那么点甜蜜,就连脚上的伤。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十二岁的方柔公主呆呆望着罗天珵的侧脸,隐隐约约的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罗天珵失血虽多,其实伤口并不深,又没什么复杂之处。很快就被包扎好了,他忙道:“多谢皇上厚爱,臣留在宫中多有不便。还是回府养伤好了。且今日内子也去送了初霞公主,等她回来不见臣回府。恐怕会担心。”
送别初霞郡主后可能会出乱子,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听罗天珵这么说,昭丰帝不再强留,有些担心那边情况。
罗天珵同样不安心。
虽说为了保护皎皎,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就是有什么意外呢?
这一刻,罗天珵才发觉,他身上受些什么伤,根本无关紧要,唯有那人的安危,才让他明白什么叫心急如焚,患得患失。
他是一刻都呆不住了,只有早点见到皎皎,一颗心才能放下来。
昭丰帝特别恩赐了一顶软轿送罗天珵回去。进了宫门,就连皇子都只得步行,能乘软轿,这份殊荣就不提了。
不过太子逼宫的事要压下来,没有人能想到这轿中的是何人。
一辆低调却不失精致的马车飞奔在路上,甄妙和重喜县主面面相觑。
许久,甄妙先开口:“重喜,你别怕,很快就能到国公府了。”
看来罗天珵早料到今日会出事了,这么想着,难免有几分埋怨。可想想这个年代,男子大都不会在女眷面前提外面的事,倒也无奈。
她主要是担心甄二伯的安全,不过想到他是和那些大臣在一起,离前方的骚乱还远着,心又安定了几分。
或许,这个也在他意料之中吧。
这时候,甄妙只想马上见到罗天珵,好问个究竟,连那黄瓜汤包都没心思做了。
重喜县主见她魂不守舍,微微笑道:“我倒是庆幸,今日我母亲没有去送行。”
昭云长公主是长辈,今日没有去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个时候听重喜县主这么一说,甄妙心中一动。
以往她想到长公主总有几分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现在却想到了怪异之处。
昭云长公主与昭丰帝和永王一母同胞,是太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公主,可她除了根本不能缺席的一些场合,似乎从没进过宫。
若是住在别处还好说,可长公主府位置极佳,离皇城相当近,由此可见她的尊荣,宫内住的又是亲娘亲兄弟,就算是孀居的身份,这也有些奇怪了。
甄妙想,若是她的话,别说逢年过节,就算平时,也恨不得多看母亲几眼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公府我就不去了,免得母亲得到了消息,又不见我回去担心。”
甄妙想了想,点头:“那行,我先送你回公主府,回头再给你下帖子请你去府上玩。”
二人说定了,马车就拐了个弯先送重喜县主回了公主府,之后才回了国公府。
罗天珵先一步回府,发现甄妙还没回来,心一下子就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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