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先离去后,罗天珵又陪甄妙坐了坐。
她这才有空掏出那叠纸细看。
纸上记录了长亭棺材铺那户人家的大小事宜。
看完后,甄妙把信纸压在裙面上,半天无言。
那长亭棺材铺一家,是从旁处移居京城的,人口倒是简单,因为老子手艺扎实,打磨出来的棺材极好,兼之媳妇是个手巧的,扎出的纸车纸马、金山银山等活灵活现,生意很是红火。
那二少爷觉得一个月有十两银子收入很得意,其实是实在话,寻常人家一年花销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了。
这样的人家,是不愁娶媳妇的,只是二儿子眼睛有点毛病,偏偏眼光又高,一来二去就耽误下来。
元宵灯会遇到温雅琦那事,是个经常走街串巷的大姑上门说的,用她的话说,就是掐指一算,二少爷的姻缘到了,灯会上将会遇到个什么样的女子,然后神神秘秘的指点了一番,才引出后面的事来。
“这都是那个大姑交代的,问她是何人指使的,她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一日醒来,发现大门口塞进来一个包裹,里面包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张纸条,并警告说若不照做,再塞进来的就不是银子了。那大姑见既有银子赚,若不照办还有性命之忧,就乖乖照做了。”罗天珵解释道。
甄妙低头盯着鸦青色综裙上朵朵白梅,问:“找不出证据是她做的么?”
罗天珵就伸出手碰了碰她鸦青的发:“傻瓜,有证据又如何呢,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了。”
甄妙豁然抬头:“若是有证据,就可以交给——”
见罗天珵神色平静,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是啊,有证据又如何。真要交给六皇子,恐怕还不如她之前拿不出证据时的肆意指责来得好。
别说是皇子,任是什么人。都不会高兴有人探查自己身边的事。
一个红漆匣子在面前晃了晃。
“这是——”
罗天珵笑着打开,里面平铺着一个个螺旋状金黄色的酥皮点心,他拿了一个递给甄妙:“五味斋新出的油酥鲍螺。”
甄妙接过来吃了一口,味道鲜美,入口即化,是难得的美味。
她眼睛立时就亮起来:“我曾派青鸽去买过好几次的。都没买到呢。听说一个月才做出几盒来卖,是难得的稀罕物。”
“你喜欢吃,怎么不早说?”
甄妙又吃了一个。笑眯眯道:“回头研究一下如何做的。”
这油酥鲍螺之所以稀奇珍贵,大受追捧,其实和大周懂得炼制乳酪的人不多,鲜少用乳酪做点心有关,这对甄妙来说却不难。
她拿起一个递给罗天珵:“你也吃。”
罗天珵瞧着那散发着奶香味的点心,就着甄妙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不错。”他虽这么说。吃了一个却不动了。
甄妙就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请吴太医回来时,路过五味斋,那里排了好长的队,想着你恐怕顾不上吃东西,就顺便带了一盒来。”
“顺便?我听青鸽抱怨说,她有一次排队。鞋子都被挤掉了。也没买到。”
罗天珵就低低的笑:“我没排队,刚过去掌柜的就送了一盒。没收钱。”
甄妙眼睛瞪圆了。
“五味斋的幕后老板,是昭云长公主。”
“这你都晓得啊。”提到昭云长公主,甄妙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罗天珵解释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贪玩去街上,身上什么都没带,肚子饿了就站在五味斋外面发呆,正巧遇到长公主出来,她带我进去吃了东西,我便知道了。”
“瑾明。”
“嗯?”
甄妙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总觉得,长公主对你不一般。”
罗天珵心中一跳,深深看了甄妙一眼,语气有些古怪:“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长公主对他的不同,在他发现前世给他秘笈的人是长公主府上的人时,就越发的怀疑了,没想到皎皎居然也感觉到了。
甄妙摇摇头:“没有什么道理,就是感觉每次见了长公主,她对我都有些另眼相待。”
罗天珵扑哧一笑:“说不准是你投了长公主的眼缘。”
甄妙甩了个白眼过去,避开这个话题不谈。
罗天珵站起身来:“皎皎,我先回去了。我把罗豹留给你,若是有事,就叫他去衙署找我。”
甄妙扫了不远处立着的紫苏一眼,笑着点头。
她便安心在建安伯府住了下来,整日留在和风苑里,衣不解带的伺候温氏,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温氏终于有所好转。
甄妙松了口气,一头扎进小厨房,用香菇、肉馅、鸡蛋、豆腐等搅拌在一起,蒸了一道豆腐丸子,又加入香肠丁、新鲜的小葱等煎了几个萝卜丝饼,配上一碗捏成珍珠大小的羊肉丸子汤,浮在上面的香菜鲜翠欲滴,鲜姜黄嫩,一并端着去了温氏屋里。
“娘,起来吃点东西。”她把秋香色的引枕放好,扶温氏坐起来。
温氏眼珠转了转,有了点神采,就着甄妙递过来的调羹喝汤。
甄焕带着虞氏进来时,就看到这幅景象,不由怔了怔。
虞氏满面羞惭:“四妹,我来迟了。”
她看着越发的消瘦了,两颊陷下去,显得人老了不少,再不复当初的光彩。
不让虞氏守在这里侍疾,还是甄焕私下里找甄妙提的。
甄妙知道虞氏身子一直不好,要真的像她这样侍疾,恐怕不出两日就又病倒一个,倒是理解甄焕的担心,笑笑道:“雷哥儿离不开大嫂照顾呢。”
“四妹,让我来喂母亲吧,你先歇会儿。”虞氏把调羹接过来。
甄妙没有推辞:“劳烦大嫂了。”
见甄焕悄悄使了个眼色,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到了外面廊芜下站定,望着甄焕道:“大哥叫我出来有事吗?”
“四妹这些日子瘦了。”甄焕有些不敢看妹妹的脸,他一想到那日对妹妹说的话,就有些不自在。
那话若是传出去,说他舍不得媳妇侍疾,那也真是无颜见人了。
他悄悄扫了甄妙一眼,见她眉宇间难掩疲惫,就有几分心疼。
他们兄妹自幼不甚亲近,可总归是血浓于水,眼见妹妹越来越懂事,又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以后白日就大哥来吧,国子监那边,我已经告了假。”
国子监和衙署一样,都是过了正月二十开学。
“大哥毕竟是男子,伺候母亲没有我方便。再说,我看娘似乎好转不少。”
提到这个,甄焕点点头:“是呢,多亏妹妹照料的好。”
说到这,神色有几分深沉。
甄妙见状就问:“大哥是不是还有事儿?”
甄焕就叹口气道:“府上管事已经去码头接人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二舅母和墨言表弟他们就该到了。”
甄妙一听,头就大了。
温雅琦的灵柩还放着,她是横死,又没有成年,是不会办丧事的,但怎么下葬,葬在何处,还要等海定府那边来了人,才能拿主意。
甄妙怕的是温氏见了二舅母等人后,病情说不准又加重了。
“大哥,等舅母和表哥他们来了,我们先见见,母亲这边,先缓一缓吧。”
甄焕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今日就让你大嫂守在母亲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见舅母他们。”
“大嫂撑得住吗?”甄妙有些不放心。
“一日半日的,还是可以的。”
甄焕眉头长锁,神情间很有几分郁气。
甄妙就垂下眼帘:“我听说,大嫂把她的贴身丫鬟开了脸……”
好一会儿没声音,她抬起眼帘,就见甄焕脸都是红的,有些尴尬地道:“四妹,这些,这些你莫操心……”
甄妙倒是没想到她这位大哥如此害羞。
她只是想着大哥和虞氏曾经的恩爱,再看现在虞氏病歪歪的身体,然后又有了新人,觉得惋惜罢了。
甄焕知道甄妙在想什么,那开脸的丫鬟,他也只在有需要时过去一趟,要说他心里的人,至始至终只有虞氏,可这样剖白的话,他也不可能对着自己亲妹妹说。
“大哥心里有数,就好了。”甄妙说着喊了一声青黛,命她把豆腐丸子和萝卜饼装几个来。”
“大哥,我做了些吃食,你让人带着回去给雷哥儿吃。”
甄焕没有拒绝,笑着道:“多谢四妹了。”
正在这时紫苏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个红漆匣子:“大奶奶,世子爷又送了油酥鲍螺来。”
紫苏平日都是面无表情一张脸,今日却有些微红。
甄妙知道,这油酥鲍螺定是先送到罗豹手上,再转交给紫苏的,他们二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了,许是罗豹说了些什么逗弄她。
这些甄妙并不理会,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上下两层,共三十二个,就分了八个送去老夫人那里,自己留下四个,明华苑和芳菲苑各送去六个,剩下的一股脑给了雷哥儿。
到了日头偏西,温家的人终于进了府,甄焕和甄妙亲自去迎。
就见二舅母焦氏眼睛肿的核桃一般,由一个年轻妇人搀扶着。
温墨言面色冷峻,见了甄焕,忽然上前一步,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