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也出过当过举人的读书人,有老屋展示了那名举人的书画,比较好玩的是那间展览馆准备了毛笔和水缸,还有一块石板可以让游客沾水写字、画画。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小白兔顿时只能无助摇头,“我不会写毛笔字。”苏蓉涵读过的学校只有小学会让学生写毛笔字,而且也只是放几张描字在暑假作业里,甚至都没有正式在课堂教学过,公立学校重心主要还是放在课业上,也就是考试会考的那几科。
“那你要不要画一只小白兔?”
苏蓉涵嘟起了嘴唇,“但我知道这个设置是出自王献之用水练字,写干了好几缸的水。”这个在学习到王羲之这个人物的时候课堂上是有教的,曾教过的苏蓉涵就记得。
“好好好。”苏明筝敷衍地回答,随手拿起一只毛笔,这毛笔是提供给游客游玩的,笔毛都开了花,不过沾沾水还能用,反正这时也不讲究。苏明筝当初硬跟周筠若去学书法的时候用得可是高级狼毫笔,当然不会开花。
苏明筝悬腕在石板上写了很不古风的一句话:
苏蓉涵棒棒棒
把苏蓉涵弄得快笑死了,斜瞪了她一眼。
可是这一笔毛笔字还真是有模有样,起笔要斜斜的按下,然后稍微提起,横画必须是右肩高,收尾该是用个循环回勾的还是渐收细的,永字八法的各种笔画该表现的都有表现出来,对苏蓉涵这种外行人光看这些就能被镇住了。
于是,虽然内容太好笑,她还是在字迹干掉之前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
“还想我写什么?”又沾了沾水,苏明筝转头问。
“写你的名字!”苏蓉涵也拿了支笔,但只是无聊地在苏明筝所写的自己名字旁画着爱心,这是她被高中女生的习惯传染了,班上有些女同学写什么都喜欢画个爱心在旁边,例如黑板上填的值日生名字旁边,或者全班一起送的大卡片上的留言。
苏明筝答应了妹妹的要求就顺势在空着一个爱心的位置写下了:
苏明筝最厉害
害苏蓉涵又笑又想用毛笔尾端戳她的脸,脸皮厚不厚呀──
苏明筝以为妹妹竟然胆肥了想用毛笔画她的脸,连忙闪躲,大长腿三步两步就跑出了屋外。
“画不到──”苏明筝站在阳光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一向摆个女王架势的她一时竟笑得无比灿烂,又带了点顽皮,让苏蓉涵剎那看呆了。
“才没有想画呢……”苏蓉涵小声地说,而且这只是…清水呀……
看见苏明筝跑出去了,眼看就要离开,苏蓉涵急着拍了她后来写下的『苏明筝』这行字。
忽然苏蓉涵的眼光凝滞了,她发现苏明筝刚刚写下的那些字排列起来刚好是:苏蓉涵与苏明筝这两个名字间,放置着一个爱心图案。
苏蓉涵的心脏顿时不安份了,活泼地乱蹦乱跳了起来,跳动的频率彻底变得混乱。
她确定了照片有好好拍下来后就急忙转身追上姐姐,苏明筝已经不在门外,不知道跑去了哪。
不过苏明筝其实没有跑远,就站在那户闽式老屋的庭院里,不太刺人的冬日暖阳撒在她身上,她才不会不等妹妹呢。
而苏蓉涵一跑出屋子看见她,心,就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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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磨蹭到了中午,姐妹两人开始往山下走,准备去吃午餐。午餐是苏国铭约好的,指定了餐厅,并要女儿们按时到齐。
到达目的地时苏明筝还忍不住探头左右张望,因为挂着苏国铭指定店名招牌的竟然是一家海鲜摊。
在小岛靠近渡轮码头的这面海岸,环岛道路的路边,面向海的这侧开了一整排的快炒摊子,主要都是卖着海鲜。这排摊子都是浅浅的店面,往外搭了塑料棚,廉价的折迭桌和铁皮凳子,桌椅有大半是在柏油路上,地上不管是屋内屋外反正都是油腻腻的黑,简单说就是让游客吃个新鲜的地方。
身为大企业总裁,苏国铭不知道有多久没出现在这种小摊子上了,所以苏明筝才怀疑找错地方。
不过没错,因为姐妹两人很快看见坐在店内圆桌的苏国铭和黄婉莹。
“来坐。”苏国铭站起来了,招呼女儿们入座。他今天穿着polo衫和休闲长裤,看着就是个皮肤黝黑的普通中年大汉。
而黄婉莹也穿着简单的polo衫,夫妻两人倒有志一同,有点像夫妻装。黄婉莹看到女儿走进店里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温婉地笑,手里帮忙布置着免洗碗筷到空位上,又推了推桌上仅有的一盘瓜子,“先吃,等等菜就来了。”
和装置敞亮奢华的苏家餐厅不同,在这样一家简陋、照明还得靠外头自然光的海鲜摊,四个人倒真的像是一家人出来吃饭了,苏明筝有这样的错觉。
苏国铭亲自动手先帮女儿们倒了柳橙果汁,普通的市面上牌子的,不是苏家里鲜榨的,”刚刚婉莹去岛上的渔市场买了些海鲜,让店家去做,我们等着吃就好。”
苏明筝倒知道岛上的渔市场在哪,因为和苏蓉涵曾经路过,在码头边的一条小路许多岛民打开一把大伞就蹲在路边推销刚捕捞上来的海鲜,有一盆盆养在水盆里的贝类,也有被绑了脚的螃蟹,路的尽头是座铁皮屋,里头黑洞洞的有几张鱼摊,应该正是岛上的渔市场,苏明筝和苏蓉涵只有在外头探头看看,并没打算去买海鲜。
想到自认贵妇的黄婉莹去那个黑乌乌,充满鱼腥味,满地水的地方提了一包包的鱼虾在手上,苏明筝难得觉得她像个主妇了,便盯着黄婉莹心情愉悦了起来。
而黄婉莹也笑盈盈地面对苏明筝不为所动。
刚捞捕上来的海鲜交给店家调理,大概是顶新鲜的吃法了,就只输给搭游艇出海在船上吃现捞的海鲜。不久,一道道菜就端了上来,都是和昨晚的酒席或者苏家的饭菜不能比的平民菜色,但胜在新鲜热辣,还有在海岛上就该吃海鲜的这种心理。
首先上桌的是一盘生鱼片,这是让店家准备的,不是一般人随手挑的鱼都能做生鱼片,苏蓉涵小声地对姐姐说:“我没吃过这个。”对苏明筝她已经不怕暴露出自己见识浅经历少,反正姐姐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吧。
“别怕,很好吃的。”常有没吃过的人认为未经烹调的生鱼很可怕,但苏明筝觉得这是美味。
苏明筝亲手倒了一小碟酱油放在苏蓉涵面前,又夹了一撮芥末放进酱油里,搅了搅,制作好芥末酱油才伸手夹了一片白肉鱼,沾好酱料伸到苏蓉涵面前,苏蓉涵直接就着筷子勇敢把生鱼吃进了嘴里。
“还好吗?”苏明筝小声地问。
“还好,不腥。”或许是鱼很新鲜,尽管是生的也不腥,只是很软很滑,和苏蓉涵平常吃过的东西口感都不一样。
“那吃这个,鲔鱼。”苏明筝指了指那红色的生鱼片,“鲑鱼最后吃。”鲑鱼是橘色的,有一道道银色横纹。
苏明筝这样的作法是改良过的本土吃法,但她怕苏蓉涵被芥末呛到,所以选了这不正统的吃法。而苏国铭因为常与日本客户应酬,用的就是日本传统吃法,先在生鱼片上放一撮芥末,再一起夹着沾酱油放入口中,把芥末拌进酱油里对日本人来说可是胡搅乱搞的。黄婉莹是学苏国铭的吃法,苏明筝看她眉头和鼻子都皱了就知道她被那撮芥末呛到,还在强忍。
──是你老公不够体贴,没先警告你,和我可没关系,不像你女儿命好……苏明筝凉凉地想。
而未曾经历过芥末真正的强烈威力的苏蓉涵想不到妈妈遇上的折磨,自然也没有动作。
虽然吃着生鱼片,苏国铭也看见了两个女儿说悄悄话的景象,眼角的皱纹彰示了他的欢愉和乐见其成,年轻女孩子间的互动总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另外也颇有开眼界的感觉,他这大女儿,明筝,连做爸爸的都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温柔』,在苏国铭心中自己的大女儿就是个『很野』的孩子,何时也有了做姐姐的样子,莫非,这就是女大十八变?野丫头终于有女人味了?
不敢再吃、好不容易缓过劲的黄婉莹似乎也和苏国铭一般乐意看着两个女儿亲近,脸上恰如其份地挂着微笑,眼中却有瞬间闪过冰冷的警惕,彷佛正在审视。只是,这时苏明筝已经转开注意力,并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同。
接下来的菜,白灼中卷、清蒸九孔、酥炸白鱼接连上桌,前两样沾着蒜蓉酱油吃,能享受到最单纯的海味,最后一样光是洒上胡椒盐就酥香还能享受到鱼汁。
又是一大盘海鲜炒面,用蔬菜与海蚵和油面炒的,蔬菜的鲜甜与肥美的海蚵融合,汤汁美味,面条润滑。九层塔炒海瓜子,九层塔是罗勒的一种有独特的香气,搭海鲜或炸物最好,吃光海瓜子后留下的汤汁都让人想拿来浇饭。辣炒海螺,需要用竹签把螺肉挑出来,苏明筝不爱螺肉的味道,苏国铭却说起小时候在田里摸田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