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视着面前的男人,心中像是被什么柔韧的画笔扫过,仔细描摹出爱慕的形状。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对方的长发,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穿插在身前人白金色的长发中,冰凉而顺滑的触感再舒服不过。
裴言闭着眼睛,想象着对方的气味包围住自己的身体。
大概是对面青年的神情太过于……太过于,亚瑟喉咙轻轻紧了紧,一时说不出来形容词。
虔诚吗?
似乎是虔诚。
他相貌这样俊秀,苍白着唇,还带着一点恼怒,可那点恼怒之下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情意,于是那恼怒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是一种……太过真挚的眼神,似乎想要将自己打开,然后彻底暴露在对方眼睛之下的眼神。
裴言从来都有一些遗世独立的敏感,带着他自己那个笑世界的防备和从容,但是如今的眼神这么明朗地在告诉他,他现在……已经是他的男孩子了。
我的男孩子啊。
裴言……他喉咙越发地紧了,不要这样看我啊,我会……我会忍不住的啊。
我会忍不住,即使你还这么苍白,我也会想要把你融入我的身体,侵略过我想要的每一处柔软或者坚硬的地方。
我想听见你张开唇,那唇上染着一点的绯红,被你轻轻咬着,然后喊出我的名字。
彻彻底底地……将你全部含入我的身体。
看着你苍白的身体,一点点地布满我所给予的红。
全都是,我所给予的。
亚瑟抿了抿唇,压抑下现在心中所有的绮念,轻轻俯下身亲了亲裴言的眼睛聊以慰藉。
“我,亲爱的啊……”
裴言抬头,将手掌放在对方的手心上,十指交错,这狭小的土地却还是能很好地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温度像火一点灼烧在指尖的地方。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微微侧了侧头,把身边摆着的百合花摘了下来。
他身边摆满了百合,那种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花瓣宽阔优雅的花。
亚瑟雪翠色的眼眸放在他身上,看见这动作也不过是轻轻挑了挑眉,大概有些不解,但是还是十分温柔地接过了对方的花束。
他将花朵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一只手拉着面前的青年,半跪在棺材前:“要对我求婚吗?”
“这大概就是我的葬礼之花了,代表这我的死亡吧,”裴言轻轻笑了一声,“现在交予给你。”
人这一生果然是仓促啊,裴言轻轻想到。
他想起他的母亲,那是美丽而娇弱的花啊,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陷入全部全部的泥沼呢?大概……就是因为此刻的深情吧。
这种深情,交换了生死的羁绊,怎么还能逃脱,怎么还能……辜负啊。
就这样,彻底地陷入爱情的泥沼吧,裴言有些痛苦又愉悦地想着,我将为爱情挣扎,为爱情喜悦,为面前的男人悲欢离合。
然后,他将信仰他。
有了信仰的感觉,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吧,恰如曙光乍临,云光初破,新芽降临第一片土地,享受第一滴雨落。
“此后,我将……为您而生。”
亚瑟。
我将为你而生。
裴言轻轻吻过亚瑟的手背,那吻轻柔如天鹅低头触碰湖面,圈起阵阵涟漪。
亚瑟眼睛微微闪烁,喉咙又紧了起来。
完了……要忍不住了。
他凑过头,慢慢接近面前的青年,他垂眸仔仔细细地描摹着青年面容上一切细节,每一个角度,每一个让他吻过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想要将面前的男人拆骨入腹,哭泣也好,呻|吟也好,总之,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为他而灭。
我的、我的。
他心中乍然开了一束火花,似乎再也没什么能束缚住。
“咚——”
最后一轮丧钟终于彻底敲醒,它回荡在层层高耸的建筑尖端,让亚瑟最后的动作顿了顿,按在青年身上的力气微微小了一些。
裴言抬着眼睛看他。
“咳,”亚瑟努力压抑下心中的百转千回,将青年慢慢扶起,“宝贝儿,我们待会儿再来,我……哎,我们现在还得做点正事。”
裴言慢慢起身,一阵微微的头昏眼花,不过他身旁的男人十分耀眼也十分醒目,他摸着对方的肩膀,慢慢地回过神来。
亚瑟很想将面前的男人横抱而起,然而裴言很快就拒绝了他。
亚瑟小声地念叨。
“为我而生为我而生……”
“……”
还是不要告白了,每次告白都让他觉得自己好傻,还有自己告白的对方也很傻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见谁?”
裴言这才抬头看着房间的一切,非常简洁但是又不缺奢华的设置,亚瑟扶着他慢慢走,顺便伴着外面丧钟的音乐。
“这里是曾经的将军府,我也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不过反正已经是个老头了,我看他屋子挺好看,就先用着了。”
裴言:“……”算了,也猜到了。
“宝贝儿,我们现在还有——”亚瑟打开手腕上的手表,“还有八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之内,我们的行为不会受到海神的监控。”
海神的监控?
裴言心中乍然一惊,难怪要诈死吗。
“你知道海神那个家伙……特别坏嘛,”亚瑟叹了口气,“我不骗骗它,它肯定还要对你动手。”
“唔……为什么这段时间它就不在了?”
裴言心中疑惑,在这八个小时间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的秘密。
“因为它要死了,”亚瑟正了正神色,眼神悠远,像是淡淡叹息,“因为它的力量已经在一点点地削弱了,它已经要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神格,贸然地和自己的子民做交易呢?因为它需要力量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它是神明啊宝贝儿,创造了整个人鱼族的神明,对抗神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个,”亚瑟眼神忽然冷冽而坚定了下来,“我——绝不原谅它,如此卑劣的神啊。”
裴言一怔,眼睛微微垂下。
卑劣……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唐恩。
可爱的唐恩先生啊,唐恩大概是他见过最温暖的小人鱼了,他善良得有些纯粹,非常纯粹,非常美好,和他见过的人鱼都截然不同。
可是他死了。
他的身体死在了六百年前,他的魂魄也随之湮灭。
“它现在偶尔会监视着我,但是它的力量已经太薄弱了,已经不是所能来监视就能监视了,它大概不知道我的意识还藏在‘亚瑟’的最深处,并且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吧。”亚瑟微微挑起一个轻蔑而有些狂妄的笑,但是裴言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被情爱腐蚀了……连这样一个笑容都抵挡不住。
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哪天亚瑟又扯着一条粉蓝色的小裙子要买的时候他也愿意掏钱包吧。
“我算过时间,它每一次出现至少都会有八个小时的空白期,而且每一次只能坚持一小段时间,”亚瑟笑了笑,“果然会在丧钟一半的时候离开呢。”
“它非常多疑,即使我看似已经亲手杀了你,但是它还是会回来审查,这八个小时里我要实施一下我的计划,顺便将你藏起来。”
“本来将你留在埋骨之地,一来是怕它对你不利,二来是……就算那个家伙是我的意识啊,”亚瑟叹了口气,偷偷地在裴言脸庞边亲了亲,“我也舍不得将你给他,能让他晚一点遇到你就晚一点遇到你吧。”
“对不起了,我的宝贝儿啊。”
裴言接受了亚瑟的道歉,但是还是有些疑惑。
“那它为什么……非要杀了我不可?”
“唔,因为啊……”亚瑟开口拖长了调子,眼睛也有一些惶惑,“我尝试着让‘恶’的形态去问它,可是它似乎只含糊其辞地说你是变数最大的人。”
“不过它想的也没有错呢,毕竟它的目的是人鱼彻底消灭人类,顺便占领我的身体,它便能继续存活下来,”亚瑟轻轻笑了笑,眉目又温和了下来,静静凝视着边上的人,“你的确是最大的变数啊,亲爱的,我愿意为了你和这样卑劣的神交易,也愿意为你——”
“弑神。”
裴言心中一跳。
“到了。”
亚瑟走到一间貌似会议室的门口,喃喃道:“大概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然而一跃而出的是一抹清亮的银辉,裴言愣了愣,亚瑟抬手挡住了那袭来的匕首。
那是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而且显然异常锋利,裴言回忆着刚才刀风在面前刮过的感觉,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而是真正地想要他的命。
他轻轻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袭击失败了的人。
“啊……扫兴。”女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她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然后神色不改地抽回了匕首。
她神色显然非常复杂地划过亚瑟,不过最后……还是停留在了裴言身上。
“裴言。”
她开口道,微微扬起了下巴。
裴言一笑应之。
“好久不见,菲洛米娜。”
菲洛米娜化了浓妆,但是神色依然有些苍白,她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良久,才开口道。
“现在,我们两清了。”
裴言沉默地看着她。
“女将大人!”一个嗓音沉稳的男声传来,“请不要太过激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坐下来,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