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实验室此时和往常的清冷不同,挤满了人群,却不敢出声,只围在那具躺在冰棺之内身体的边上,不敢靠近,噤若寒蝉。
红色鸢尾花的长发垂在她的身后,骄傲又美丽的面容此时却没了往日的孤高和傲慢,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玫瑰棕色的眼影也黯淡了许多,没有了那双犀利深邃的眼神,它看起来很普通。
她就那么睡在那里,像是等待吻醒的公主。
可惜公主没有她那么傲慢,也没有她那么僵硬,毕竟她的脸实在不像是普通地安眠。
这里多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带着厚重的眼睛和古朴的研究手册,神情严肃却又束手无策。
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的军官,脸色非常苍白,头上缠着厚厚的布条,他紧紧皱着眉头,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忧虑,这里的研究人员多半担忧的是病状的复杂,只是他担忧的是女将的安慰。
“希尔大人,稍安勿躁。”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那是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人员,唤作赫伯特,眼睛是蔚蓝色的,长相也十分英俊温柔,是难得的青年天才。
希尔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原本重伤在身侥幸捡回一命的他始终不肯离开女将的身侧,已经在这里守候了许久。
赫伯特也难过地垂下了眼眸,看起来似乎很束手无策的样子,安慰着。
“希尔大人,联盟现在也需要您,女将这边……我们会竭尽我们的所能。”
希尔眼中晶莹闪过,眼神是说不出的哀伤痛苦,“……如果……如果我当时守在她的身边,女将大人也许不会……”
赫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定是人鱼的阴谋,我们至今还没查明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所以希尔大人不必过于自责。”
希尔嘴唇翕动了两下,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金发男人,神情僵了僵,监控器里最后传来的的确是这个金发男人变成人鱼形态的模样。
可是女将的病发时,那个金发男人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实在是想不懂到底那个金发男人是怎么害得女将大人,但如果不是他那还能是谁呢?
他刚抬头想要说出这个疑惑,通讯器却“叮”得响了起来。
整个研究所都把目光转向希尔身边。
希尔打开通讯器,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缓缓传了出来。
“还没有进展吗?”
希尔垂下眼眸:“是的……上将大人。”
“好的,你做的很好,孩子,不必过于自责。”
上将没有叹气,只是安抚了两句,他犹疑了两下,又喊道。
“博士长在吗?”
一位年迈的白发老者走了过来,对着虚无的通讯器鞠了一躬,声音有些颤抖和发虚了:“在的,上将大人。”
“如果三日之内,还没有解决女将的病症……那就执行征伐计划吧。”
研究室一时表情都有些凝固,老者苦笑了笑,又鞠了一躬道:“好的,上将大人。”
随着这一声落下,上将声音有些疲惫地关闭了通讯器。
棕发蓝眼的年轻研究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博士长,然后顿了顿,向外走了出去。
研究室很大,每一位研究人员都是联盟内在人鱼学上拔尖儿的人物,研究室错综复杂,还有很多通径和秘密实验室。
赫伯特摘下脸上的金边眼睛,随手架在衬衫领口处。
他走的速度不快,偶尔还会遇到几个同事,他面不改色地问好,只宣称自己去一套研究室翻看典籍。
这一切都看起来完美无缺,他缓缓地走进存放典籍的研究室,然后在确保四下无人后打开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而里面也藏着……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层层的阶梯在他面前铺展开,他做得很小心,又把机关掰了回去,然后再顺着即将关上的小口钻了进去。
里面并不宽阔,通道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然而往下走了一会儿就好多了,是一个普通规模的实验室。
但是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大部分的地方都被一个巨大的水箱占领了。
而巨大透明的水箱之内,有一抹淡淡的白色停在最下面。
听到来人的步伐,那抹白色动了动,轻快的尾巴尖儿点着水转了几个弧度就来到了赫伯特的面前。
如果研究室的人员在此一定会震惊的,亚瑟号称是联盟唯一一条雄性白鳞种的说法在这里马上会被推翻,因为在这个水箱之内的……也是一条真真正正的雄性白鳞种。
但是与已经成年并且强壮的亚瑟不同,游到透明玻璃箱边缘的白尾人鱼还是个少年,看起来有些纤细。
白金色的头发并不像亚瑟那么长,只到他的肩部,但即使是少年的容貌也已经能够照亮这一室的光辉,精致的五官在水的柔光之下显得更加完美。
白鳞种宛如神亲手造就,总是完美得让人质疑自己从前看到的一切。
“嘿——”
他探出了一个头,微微歪着看着赫伯特。
“是你啊。”
看见少年的赫伯特眼睛倏地一亮,神情也忍不住激动起来,身为人鱼研究员的他自然清楚地明白人鱼拥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也没有反应,只是冲他笑了笑,雪翠色的眼眸里泛着狡黠又灵动的微光。
“你……你知道一个人在……”
他把女将的病症描述了一遍,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的确……是你们的能力吧?”
少年挑了挑眉,无奈地耸了耸肩:“嗯……是啊,我原本也有那种能力的,可惜——”
他伸出了一只手,那支白皙纤长的手臂上带着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圆环。
他又有些狡黠地泼了对方一身,赫伯特却也不恼,只是有些苦恼又要去换一件衣服。
漂亮的白鳞种少年又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青年,撒娇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快带我出去吧……”
他的声音轻柔,笑容又天真,让人不忍拒绝。
赫伯特眼神有些痴迷地看着他,然后忍不住也反手抱住他。
“我会……我会尽快救你出去的。”
白尾的人鱼笑了笑,眼睑却垂了下来,但是声音却放得更加轻缓优美。
“真感谢你啊……赫伯特。”
……
而与之相反的深海,也有一条白鳞种在沉睡着,刚转换形态的裴言很容易入睡,在睡眠中身体会愈来愈适应深海的行动。
比之一开始他还偶尔被海压弄得偶尔会有些僵硬的身体,经过这几天的锻炼他已经适应多的。
他的鱼鳞也在变得益发坚固,在感受过亚瑟防卫状态下的鱼鳞硬度后他才发现刚开始的自己的确就像刚出生的人鱼一样柔软。
而在经历那场地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裴言忽然觉得心神不宁起来,一种血统中与生俱来的东西在告诉他,那个地方藏着人鱼族重要的东西。
亚瑟也是在那场地震之后变得更加焦躁的,不过裴言感受得出来,亚瑟也在期待那个地方,于是他们从……漫无目的地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变成了有目标的旅程,然后在旅程中……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裴言这两天很为亚瑟担忧,毕竟亚瑟看起来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在这两天揣测之下他想起了父亲的手札,手札中关于对孤血症的描述只有这么短短的三个字,他并不确定,但是好像也只有这个能解释。
但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过来,这天睡前还在担忧的裴言,在梦中被一个紧得让他要窒息的拥抱弄醒了。
“……亚,亚瑟?”
他侧过去看那人的轮廓,紧绷的弧度有些吓人。
一片沉默里,对方却只是死死地抱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