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锵~
响午刚过,两个披红挂绿的小厮,铜锣声声的在前开道,后面孙绍宗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明黄色的斗牛袍,顾盼间更显得雄壮威武、英气勃勃!
再往后看,却是一顶八人抬的奢华喜轿,上雕九凤鸾鸣,那火炭红的轿衣上,挂着四个永结同心的绣球,下面又缀了无数流苏彩珠……
若单看这队伍的构成,说不得便要以为是孙绍宗在娶亲了——可事实上这年头,新郎在新娘进门之前,是压根不会在娘家人面前露面的。
听说早年间,大周朝的成亲也不是这等规矩,而是如同前朝那般,由新郎亲自去新娘家里迎娶,顺带还要被考校些诗文、射术什么的。
但随着男尊女卑的思想逐步升级,新郎便渐渐从迎亲队伍中退居二线,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在家里等着新娘子上门即可。
当然,根据孙绍宗的揣测,这除了男尊女卑的因素之外,大周建国初期,因连年战乱导致男少女多比例失调,怕也是这种变化重要的推手之一。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听说那年头男人娶老婆容易的很,如果肯接受番女的话,简直能挑花了眼,而替早逝的兄弟兼祧,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流行起来的。
呃~
闲话少提。
既然孙绍祖不会出面,孙绍宗这个亲弟弟,自然便成了迎亲的主力,骑在马上绕着四九城跑了大半圈,炫耀的满城风雨之后,他这才终于到了荣国府。
就见那黑漆大门外,早早便扎起了彩牌楼,又有无数红绣球、红灯笼垂在墙头——不过根据孙绍宗的了解,这貌似都是荣国府公账上出的钱,贾赦则是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因为新郎不出面,自然也就没有堵门的规矩。
故而孙绍宗这边刚甩蹬下马,那边厢贾琏、薛蟠、贾蓉、贾蔷等兄弟子侄,便都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旁人倒还好,薛蟠一边哈哈大大笑,一边却是颇有些委屈的道:“二哥从津门府回来,也不跟大家伙儿言语一声,这事儿做得可着实不地道——今儿必须连接风酒一并补上!”
“不光是接风酒,你那喜酒我今儿也一并补上!”
孙绍宗一面同众人谈笑风生,一面却也不禁有些纳闷,连薛蟠这样算不上正经亲戚的,都跑来迎接宾客了,那贾宝玉却又去了何处?
趁着与贾琏携手进门的当口,他悄悄的问了一声,贾琏便显出些尴尬来。
却原来自那日杀了茗烟之后,林黛玉便一病不起,体温忽高忽低的折腾了两三日,直到如今也还迷迷糊糊的不见个好转。
而这几日当中,贾宝玉一直衣不解带的伺候着,除非必要,否则便是半步也不肯离开。
早上的时候,贾琏倒是去喊过他两声,结果却被他不耐烦的给斥退了。
听了贾琏这番话,孙绍宗不觉有些无语。
该说这贾宝玉是痴情呢,还是无情呢?
说他无情吧,一连几天守在心上人窗前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怎么也算不得‘无情’。
可那贾迎春真要说起来,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眼见就要出嫁了,他这做弟弟的却连面都不肯露,也委实让人心凉的紧。
且不提孙绍宗被众星捧月一般迎进客厅,如何接受贾琏等人的宽待。
却说与此同时。
那贾迎春的闺房治中,却也正有人替贾宝玉百般的尴尬。
“二姑娘,这些都是他提前备下的,原本想亲手交给您的,可是眼下……”
袭人将几件流光溢彩的稀罕宝贝,一一的摆在那圆桌上,搓着手道:“您也知道,他但凡发了癔症,便没人能劝说得了,绝不是有意要慢待二姑娘……”
“行了、行了,解释几句就得了!”
王熙凤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拿团扇往她头上一戳,调侃道:“瞧你这费劲着慌的,日后宝兄弟要是狼心狗肺,不拿你当个眼珠子捧着,我头一个便去戳他的脊梁骨。”
“二奶奶~!”
袭人不依的扭着身子,四下里便是一阵哄笑。
只那史湘云忍不住插嘴道:“就怕那眼珠子另有其……”
不等她把话说完,薛宝钗便急忙揽过了话头,佯嗔道:“瞧瞧、瞧瞧你们这样子!平日里倒也罢了,如今二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们怎得还是只顾说宝兄弟的事情?”
说着,她便揽住了李纨的胳膊,笑道:“还是大嫂子最会体贴人,这一来就帮着二姐姐忙里忙外的,不像二嫂子,就会在那里调侃人。”
“哎呦喂~!”
王熙凤夸张的叫了一声,挥着那团扇作声作色的道:“瞧这狗腿子当的,怕不是盼着大嫂也一并帮你拾掇拾掇,好让你赶紧嫁了心上人?”
“你……你再胡说!”
薛宝钗当即便涨红了脸,虚张声势的往前一扑,姐妹们这个拦、那个推的,便又笑闹成了一团。
唯独李纨仍在那里,专心致志的帮贾迎春补妆。
眼见最后一条眉毛描得了,她退后半步仔细瞧了瞧,嘴里便啧啧赞道:“妹妹果然是好底子,平日里总是一身儿素净,倒还不显什么,眼下这扮上了,倒还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贵气!”
“嫂子莫取笑人。”
贾迎春羞涩将个帕子扭成了麻花。
却说前两日司棋那一惊一乍,当真把她吓了个半死,幸亏最后风平浪静,并未波及到她身上,否则的话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
正在心里后怕着,李纨便上前拉起她的手,笑吟吟的道:“是不是有些紧张?其实夫妻俩过日子,也就是那么回事。”
因以为她是介意那孙绍祖的年纪,便又开解道:“听说新郎官儿年纪虽大了些,身子骨儿却是康健的很——这女人找夫家,还是得找个身子骨结实的,日后才算是些盼头。”
原本她说起这等话的时候,总是幽怨居多,眼下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那面色酡红一片,一对儿紧致结实的大腿,更是不由自主的紧紧交叠在了一处……
贾迎春毕竟缺少经验,便也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以为她是又想到了英年早逝的丈夫,才忽然沉默起来。
于是略有些局促的,想要宽慰李纨几句,却又不知究竟该如何宽慰,正左右为难间,就见门帘一掀,秋桐扭着水蛇腰进来,眼见这满坑满谷的奶奶、小姐,连忙躬身挨个见过。
“行了。”
还没等她把人头点齐了,王熙凤便又快人快语的道:“可是太太那里催了?”
“正是。”
秋桐脆声道:“太太说了,时辰不早了,还请姑娘早点动身。”
话音未落,李纨便伸手在贾迎春臀上掐了一把,贾迎春吃痛之下‘哎呦’了一声,这才想起了之前的交代,忙捧着脸做出一副悲戚状。
王熙凤便一甩团扇,吩咐道:“回去禀了太太,就说二妹妹舍不得家人,再让我们好生劝劝她吧。”
秋桐答应了,便又扭着水蛇腰出了门。
等她去了,王熙凤转过脸便又打趣迎春道:“二妹妹莫急,且把那眼泪好生养一养,等上轿时你若还哭不出来,可不是好耍的。”
屋里众姐妹便又是一阵哄笑。
李纨插着腰假做恼怒的呵斥了一声:“笑什么笑?你们早早晚晚都得有这么一天。”
说着,她便又将手掌摊开来,笑道:“二妹妹平日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今儿我这一掐,倒真是个好生养的——怪不得那孙将军非要娶你过门呢。”
王熙凤听了,便作势也要来掐上一掐,直把个迎春羞的不行。
就这般,那秋桐按照规矩前后请了三次,贾迎春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那西厢小院。
眼见到了大门外,一众未出阁的女子连同寡居的李纨,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王熙凤挽着贾迎春的胳膊,悄声叮嘱道:“好妹妹,千万莫忘了我送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