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都给老子往后退!”
“说你呢、说你呢!要跪也特娘跪的远一点!”
城南五凰山。
这山名字虽然响亮,但其实就是一陡峭荒芜的土坡,因这附近缺水少林的,素来少人问津。
但今儿却例外,非但四九城里万人空巷,便连城外的难民也有不少赶过来凑热闹的,这小小一座荒山,当真被围的水泄不通。
造成这等奇景的,自然正是大周王朝第一只热气球的横空出世,以及……骤然坠毁!
当然,这只是孙绍宗心里的想法罢了。
官方对此事的统一口径是:天降祥瑞,恭贺吾皇登基十载——否则的话,这祥瑞为啥那都不去,偏偏落在了五凰山了呢?
别说,这无比扯淡的说辞,还真蛊惑了不少人。
此时山脚下便乌泱泱跪了一片,念佛的、崇道的、颂君的、还有乞求早生贵子的,各说各话,却又显得分外和谐。
而孙绍宗眼下的任务,就是领着一府两县的差役们,在山脚设下警戒线,防止有人冲撞了山上的祥瑞。
而在那山腰之上,还有虎贲营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孙绍宗这样的朝廷命官,都不得随意接近。
说实话,孙绍宗对那热气球没多大的兴趣——又不是齐柏林飞艇,远远拿眼一扫,就知道是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稀奇的?
但他却很想知道,热气球上有没有坐着人,或者说——上面有没有搭乘着穿越者!
虽然同一个世界里,有两个穿越者未必是什么好事儿,但孙绍宗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怎么。”
就在孙绍宗频频仰望山顶的时候,旁边却忽然有人笑道:“孙大人也想去瞧一瞧那大号的孔明灯?”
孔明灯?
孙绍宗闻言一愣,这俩种东西的原理确实差不多,因此把热气球说成大号孔明灯,倒也还算是恰当。
只是……
程日兴一个小小县丞,都能看出其中的道理,朝廷却还这么兴师动众的,难道就不怕闹出什么笑话来?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见不远处的人群潮水似的左右退去,闪出一队身穿墨蛟吞云袍的龙禁卫,以及两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
这一看就知道是来了大人物,孙绍宗不敢怠慢,忙喊过大兴知县王谦、宛平知县徐怀志等人,一同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孙绍宗正待恭谨的上前询问,轿子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便见前面那顶轿子的门帘一掀,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脸。
孙绍宗忙把拱手礼,换成了单膝军礼,恭敬道:“卑职孙绍宗,见过指挥使大人!”
不用说,这轿子里坐的,自然正是大太监戴权。
往日戴权见了孙绍宗,少不得要打趣几句,今儿却是没什么兴致,把蓝绸子手帕迎风一扬,吩咐道:“让人退开些,洒家奉了皇命,要将山上的祥瑞迎回宫去。”
孙绍宗闻言,连忙招呼着众人让开一条山路,心中却是愈发确定,此事并不简单——至少不像会他最初想的那样,是某个穿越者发明了热气球,从而引起的骚动。
要说这位戴公公,倒也算是雷厉风行。
来的快,去的也快!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山上下来,居中除了那两顶轿子,还有一只烧毁大半的热气球。
根据那吊篮的形状、大小来分析,上面十有七八是载着人的,但偏偏孙绍宗把整个队伍过了一遍,也没瞧见有那个像是乔装打扮的。
在绿呢轿子里?
看来兴师动众的原因,果然是因为上面的人,而不是因为什么热气球!
送走了戴权和‘祥瑞’,这五凰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守的了。
于是孙绍宗跟虎贲军将领商量了一下,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把守山脚,其余的人便各自回城——毕竟城内的秩序,也需要人手来维持。
不过孙绍宗可没直接回城。
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去难民营里,探望探望便宜大哥?
却说孙绍宗问清楚了方向,便顺着官道一路疾驰,约莫奔出有十几里路,就见前面无数茅草棚,正拱卫着一座军营。
这难民营里虽是乱糟糟一片,但孙绍宗骑马挎刀,又是一副雄赳赳的身板,倒也没那个不长眼的,敢拦住他的去路。
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军营门外,孙绍宗正准备道明来意,却见那路旁有一个年轻后生正以头抢地,嘴里叫道:“求将军开恩,将莺儿还给我!”
眼见他额头青紫一片,还有干涸的血迹,显然已经跪了有一段时间——偏偏把守营门的士兵,却对其视若罔闻。
这架势……
难道是便宜大哥,强抢了他的女人?
“孙大人?!”
便在此时,就见一人惊喜的迎了出来,拱手道:“您是来探望我家将军大人的吧?”
这人貌似是便宜大哥麾下的一名都尉,具体叫什么名字孙绍宗倒记不得了。
冲那磕头的后生一扬下巴,孙绍宗问道:“这人怎么回事?”
那都尉扫了后生一眼,混不在意的道:“这厮非说将军大人早上买的女子,与他是什么青梅竹马,吵着闹着要将军把人给她——要不是看他有个秀才的功名,我早让人赶走了。”
孙绍宗眉毛一挑:“青梅竹马?有婚约吗?”
那都尉还未曾开口,磕头秀才就抢着嚷道:“虽无媒妁之言,但我与莺儿妹妹早已心心相印,以天为证、以地……”
没等他说完,孙绍宗便催马进了军营。
要是有婚约在,说不得他还要掂量掂量,可这年头私相授受的情谊,却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换来的卖身契?
不过孙绍宗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进了大门之后,便又压低声音交代道:“这小子要是跪到明天早上,你就让他去我府上领人。”
那都尉忙不迭应了。
孙绍宗却又奇道:“对了,不是说陛下拨了许多赈灾银子么,怎得还有卖儿卖女的?”
那都尉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大灾之后往往有疫情随之起——那女子家中幼弟染了时疫,又无钱请大夫诊治,便只得把女儿卖掉,为儿子保命。”
啧~
原来还是重男轻女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