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日就已有夜不收进城通知了山阴县令方评,后者也派出不少小吏每日出外打探,得知今日晋王就会带着大军以及难民到达,
此时已带领县中县丞、主簿等人,以及县周乡绅地主立于城门口等候。
方评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晋王来了之后该如何答对,
自己出身寒门,侥幸入了三甲末流的进士,却没有什么诗才,连上殿与陛下答对的资格都没有,最后只能放了一任山阴县令。
虽然传闻晋王也只是不受宠的一位皇子,可那也是皇子!呆会答对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
而乡绅地主在一边窃窃私语,似乎不以为然:
“王老,你是咱们的主心骨,您给说说,晋王殿下这带着难民来是啥意思?不会让咱们捐钱捐粮吧?”
被称作王老的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地主,据闻和太原王氏还有些亲戚关系。
王老皱皱眉头,说道:“老朽也不知啊,此事还要听听方县的意思,
实在不行还是要拿出一点的,毕竟是王爷,关系还是要搞好一点,一切都等他到了再说吧。”
“也只好如此了,咦,王老你看,那是不是他们到了?”
王老抬头望去,只见远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待走的近了明显能看到连日赶路以来的憔悴,但是脸色尚算红润,居然没有因饥饿而泛出的菜色。
队伍两边居然是骑兵护卫,佩戴着奇怪的护甲和武器,那些武器大家不认识,但却闪烁着精光。
走在最后的应该就是晋王本阵了,一边打着一面竖着‘晋’字大旗,另一边则是写着‘武’字的旗帜。
很快后面有一骑排众而出,身后跟着腰挎横刀,威风凛凛的亲卫,正是晋王。
方评带头下拜:“臣,山阴县令参见晋王殿下!”
王家族老跟着下拜的时候,偷眼看了一眼来人。
只见这晋王不过十六七岁,面如冠玉,可眉宇间却透着重重的杀气,眼神瞟向自己时,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扑面而来。
王老心突突的直跳,心下直犯嘀咕,恐怕这位晋王不好打交道啊!
虽然救出了难民,但千头万绪好多事情都等着自己处理,眼下不是叙话的时候。
夏曜下马轻轻扶起方评,简单的与众人寒暄了几句,拒绝了方评直接去酒楼接风的好意,而是安排县里配合武卫军先安顿难民。
一众乡绅地主微微摇头,这位晋王殿下不按规矩行事,恐怕不好打交道,只是好在没有一来就张嘴让大家捐钱捐粮,暂时放下了心。
至于晋王提出需要地方安置难民,一众地主更是纷纷动起了心思。
这么多人晋王总不会带走,那将来不就可以变成自己家的佃户吗?
于是纷纷请缨,说自己家可以安顿这些人,这些难民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自家的财物了。
夏曜知道他们脑袋里想着什么,怎么可能把难民卖给他们?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只是让方评在县中安排出一块地方暂时安顿。
方评如实照办,很快就在县北圈出了一块地。
这块地是原本山阴县的荒地,因为土质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开发,
而且离县里繁华地区太远,也没什么人愿意在此安居,只有些流浪儿和贫民在此搭个窝棚栖身于此。
夏曜迅速安排武卫军帮难民扎好帐篷,安顿难民,并让武卫军在此扎营,暂时实行军事化管理,由苏康统筹管理。
而他自己则带着崔由,去县衙找到了方评。
在方评的印象中,皇子都是两耳不闻世间事,走马遛鸟的纨绔子弟,可这位晋王殿下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大大刷新了他的认知。
夏曜没让他再行什么跪拜礼,只是温声让他坐下。
方评屁股轻轻挨着椅子边坐下,紧张的看着这位虽然年少,但带着杀气的王爷。
“方县令,如今县中有多少百姓?粮食还有多少?军备如何?”夏曜开口就直奔主题。
“额...”方评还在适应夏曜的行事风格,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
“回殿下,山阴县在册的如今只有十几万人,县中存粮不足一千石,至于军备,只有不到两千人,暂时由家兄方中统领。”
“这么少?”夏曜奇怪,不是说有两千多人吗。
仔细询问之下得知,上一任山阴校尉吃了不少空饷,实际士卒甚至都没有一千人了,
现在这一千多人还是方评禀明朝廷,又使了不少银钱,让他堂兄继任后,才拉起来的民兵。
但是武器、护甲极其缺乏,有些人甚至只能拿着棍子、农具当做武器。
“方县令,我也不瞒你,这次为营救这些百姓,我们杀了匈奴一千多人,并立了京观,
呼守单于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举大军来报复。”
方评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周围还能再招募些士兵吗?”夏曜问道。
方评苦笑:“恐怕很难,这山阴周边的百姓,大部分都是王、齐二家的佃户,他们在城外都建有自己的村堡,
说来惭愧,我这山阴的士卒,战力恐怕还不如他们的村堡,他们几乎垄断了山阴的盐铁、粮食生意,武器更是不知精良了多少
即使我招上了人,恐怕也没有武器给他们用啊。”
夏曜来之前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可没想到山阴的情况这么复杂。
如今这山阴县令几乎已被架空,兵仅足千,粮也不够,
而本地的士绅地主已将人口、资源垄断完毕,一县的守备力量居然还不如几个村。
崔由上前低声道:“要不要把他们召集过来商议一下,眼下共抗时艰才是最重要的。”
夏曜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这些人是他们的私人武装,怎么会轻易拿出来给我们用?”
夏曜深知这些是什么货色,平时垄断盐铁、粮食、教育资源,一旦有了天灾人祸就逼着老百姓粥儿卖女,大搞土地兼并,
如今仗着自己手上有兵有粮,更不会将眼前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即便是自己这个晋王又如何?
夏曜前世就爱看历史类书籍,尤其是历史小说,深知很多王朝就是亡在这千千万万个有家无国的士绅地主手上。
看着眼前这个方县令,夏曜也无可奈何,虽说能力差点,但至少没有和那帮人沆瀣一气。
“方县令,我给你安排个任务”,夏曜淡淡的说。
方评赶忙站起,弯腰拱手道:“殿下请指示。”
“你去各村各堡传本王命令,为防匈奴劫掠,即日起实行坚壁清野之策,令周边数十里百姓统统迁入山阴县,以防奴患!”
方评迟疑道:“这...这...百姓想必是不会同意的。”
“那你就派人去抓!就是打也得给本王打进城来!”
方评快哭了,“那王、齐二家下官也打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