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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意刚巧要踏出厨房,一抬头就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红光满面地往自己这边打量来,便回之以微笑,然后行了一个晚辈礼。

“爷爷,好香!”站在廉老国公身后的男童扯了扯他的衣袖,口水直接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单眼皮下的明亮眼眸里都是急切的光。

罗云意手里端着的正是刚盛出来的炖肉,她把炖肉放在石桌上,又让玉婷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碗凉面,此时叶茗辰和司空潭也已经和那位廉老国公爷见了礼,几个人也不挑拣,就在石桌旁重新坐下,而且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凉面。

炖肉和切好的烤鸡摆放在石桌正中间,凉调好的莲藕和青菜也上了桌,众人都是饿了大半天,此时美食当前,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话,就见嘴巴齐动,筷子乱飞,也不管什么男女、主仆有别,更不论身份地位高低,就看谁的动作快,不然晚一点儿想吃的菜就没有了。

罗云意的凉面是一锅吃完又下一锅,连下三锅面也没够吃,叶茗辰的烤鸡刚摆上桌就瞬间只剩骨头,玉婷又接连烤了两只,还是不够吃,到最后面条和所有菜都被吃得精光,就连那点儿肉汤都被廉老国公爷的孙子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老夫已经有多年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了,哈哈!”廉老国公爷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罗云意问道,“不知罗姑娘要在王府住多长时间?”

“回国公爷,可能要一段时间吧!”罗云意笑着回道。

“哈哈哈,好,好,住的越久越好,我那帮不肖子孙每日里都不让我吃饱吃好,罗姑娘若是不嫌麻烦,可否让我祖孙二人在王府搭个伙食?”廉老国公爷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不禁一愣,这老头儿脸皮可够厚的。

长风最先忍不住,忙说道:“国公爷,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廉国公府的伙食是最好的,请的厨艺好的厨娘就有十几个,连宫里的御厨您都要了两个,我们梁王府锅冷灶小可不敢委屈了您老人家,再说,我家表小姐每日里忙着呢,哪能顿顿下厨做饭,您要是真不嫌弃,小的每日里给您下碗面,不过这赏钱可不能太少,要不然小的连买面的银子都没有。”

估计天下做小厮的敢和廉老国公爷如此没大没小说话的,也就是梁王府的长风了,就连宫里皇帝身边的栗公公,太后身边的孙公公,见到这位老国公爷都是低头哈腰恭敬不已的。

“你个小奴才,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银子,老夫我还是有几两体己银子的,不过要等你家表姑娘亲自下厨,才能拿来堵你这奴才的嘴。”廉老国公爷抬脚就想给长风一下,但是被他嘻嘻一笑躲开了。

“爷爷,浩儿也有银子!”廉国公府的小少爷廉浩奶声奶气地说道,还一脸天真可爱地看向罗云意笑笑,“姐姐,浩儿有银子,你给浩儿做好吃的,好不好?”

“这个——姐姐接下来可能真的会很忙,做饭的话——这位玉婷姐姐的手艺也不错,你若是想吃,我可以让她给你做!”玉婷的厨艺早已经得了自己亲传,而接下来罗云意真的没时间都耗在后厨,明日她就要进司农司,皇帝把皇家田庄交给她管理,估计这王府她也住不了两天。

“嗯——那好吧!”廉浩并没有像一般小孩子那样纠缠下去,而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廉老国公爷祖孙俩,又和叶茗辰、司空潭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罗云意才回海棠阁,此时已经是下半晌了。

“元仲,我小舅舅现在何处?你都打听到了什么?”罗云意将元仲叫来了海棠阁的偏厅,也不知道林明辉如今怎样。

元仲回道:“姑娘,林少爷现在在京城西郊城外的坞家村住着,听人说那个地方荒凉又穷苦,住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之人。”

“还有什么?”来之前罗云意就猜想到林明辉若是人在京城,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多好过,所以听到元仲这样说,她倒是没什么意外的。

“其实林少爷的事情在京城很好打听,当年林家出事之前,他本是和辅国公府的卫家嫡三小姐订了亲的,林家一出事,这婚事卫家便以为就此作罢,没想到皇帝不许卫家悔婚,还说林少爷已经被林相逐出了林家,算不得林家九族之内的人,他还救过皇上的命,所以特许林少爷入赘卫家。林少爷不愿,想请皇上下道圣旨也把他流放到永岭,但皇上却下旨不许他出京,并且和卫家小姐成婚。林家早已经不是显赫的门庭,辅国公府又因圣命不能悔婚,便想了李代桃僵之计,将府中一位不受宠的庶女过继到其嫡母名下嫁给了林少爷,林少爷也不得不进入国公府做了赘婿。可是林少爷和那位卫家小姐成婚两三年也没有孩子,后来找大夫一看,原来卫家小姐身体有问题,怕是一辈子也生不了孩子,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位卫家小姐竟然闹着要分家,辅国公一怒就把她逐出了卫家族谱,再后来林少爷夫妇就搬到了京城西郊的坞家村。”元仲将打听到的有关林明辉的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了罗云意。

罗云意听后面色深沉,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对元仲说:“我明日要去司农司,你先代我去一趟西郊的坞家村,若是见到我小舅舅,先不要说明身份,暗中查看他们现在的生活如何。”

“知道了,姑娘!”元仲点头应道。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淡淡的暑气已经开始预热整个大地,罗云意一身简单的装束站在了大禹朝皇宫北门正对的御街上,而街道右侧便是掌管着整个大禹朝土地、赋税、钱粮、户籍、农事、俸禄、军需等重要事务的户部的后门。

为什么是后门呢?罗云意也是一肚子的疑问,户部的正经大门在皇宫东门一侧的大街正中央,门庭若市的很是热闹,而守门的听说她要进司农司,就不耐烦地让她来北门找。

司农司怎么说也算是户部的一个重要部门,但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实在是太憋屈了些,而且在山围村的时候,罗云意就从祝伯三人口中得知,户部是大禹朝油水最足的地方,司农司却是大禹朝最穷的一个地方,不说地方上的司农官,就是掌管着京城农事的司农官一年的俸禄还比不上天牢一个牢头儿一个月的收入。

别看司农官负责教百姓稼穑之事,是户部不可或缺的一个部门,但其地位在户部却是垫底的,每年新官员分配职务的时候,各个挤破了头都想进户部,却对司农司退避三舍。

“姑娘,咱们进吗?”玉婷见罗云意站在门口盯着敞开的后门瞧,就是不往里面抬脚。

“进,当然要进!”今天早上她已经接到了户部正式的任职令,虽然一个从五品的司农官不用上朝参政,但却要来自己所属的部门报道的,然后再有自己的上司分派事务,不过皇帝这个大禹朝最高指挥官已经给她分配过任务了,京城东郊的皇家田庄以后就是她的办公场地,今天来司农司就是挑选几个可用的人随她一起去皇家田庄的。

“姑娘,你们要找谁?”罗云意一只脚刚跨进门槛里,就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黝黑男子扛着一个竹头耙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差点儿撞一起。

“不找谁,随便看看!”罗云意笑笑说道。

随便看看?那男子狐疑地看向罗云意,朝廷的衙门能是什么人都随便看看的吗?他们司农司再不济,也不是小孩子耍着玩的地方。

虽然心中有些薄怒,但男子还是温和有礼地说道:“姑娘,这里是朝廷重地,不是普通百姓能随便进的地方,念你初犯便不追究,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重地?嗯,那我更要进去看看了!”罗云意一个灵巧的转身就绕过男子快步往里面走去,那男子慌忙就跟着转身去追,肩上的竹头耙也不舍得松手。

罗云意从后门绕过一个影壁墙就到了司农司的正院,别看司农司不受户部的重视,院子倒是挺大的,不过都被杂乱的农具给占得没有多少下脚的地方,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满头大汗地干着木匠活儿。

罗云意仔细看了看院子里刚做出来的几样农具,都是她之前给祝伯几人画出来的较为实用的新型农具,见她突然闯进来,那两名官员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你这姑娘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乱闯朝廷重地是要受罚的!”身后追来的男子生气地指责道。

“我不是乱闯,我有令牌的!”罗云意掏出来一块令牌扔给了身后的男子,然后又蹲下翻看那些农具,这些人就不知道把这些农具归类一下吗,这里实在是太乱了。

“你怎么会有司农司的出行令牌?”三个人都诧异地看向罗云意,忽然三个人像是同时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看向她,“你——你是——房州那位?”

“房州哪位?”罗云意故意笑着反问道。

“就是,就是写出《齐民要术》的那位女神童,我司农司的希望!”其中一人惊呼道。

罗云意听后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女神童,我叫罗云意,是皇上封的司农官,从今天开始正式在司农司任职,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希望咱们彼此多多关照。”

三个人瞬间一脸激动地看向罗云意,这个只在自家师父信中描绘的农事高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们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司农司可和别的部门的人不一样,绝不会因为罗云意的性别、年龄和身份而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罗云意的农事本事在他们之上,就连他们的师父都跟在她的身边学习稼樯之事,自己见到她就更要虚心求教了。

“罗大人,罗大人,你可否给我们讲讲师父信中所说的大棚,真的能在冬季也种出新鲜的蔬菜吗?”刚才拦着不让罗云意进门的那名男子放下肩上的农具,忙凑到她身边问道。

“罗大人,快请坐,咱们司农司是清水衙门,没什么好茶好点心,天气炎热,你凑合喝点儿凉茶水吧!”另一人则是殷勤地给罗云意搬来了凳子,让她坐在树荫下,还让第三个人给罗云意提来一壶凉茶,又拿来两个茶碗。

罗云意被三人的热情给弄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接下来无论三人问什么农事上的问题,罗云意都一一做了详细的解答,到最后,三个人竟然随意坐在农具上,手里拿着纸笔,将罗云意所说的全都认真地记录下来。

这三个人年级都和罗震差不多大,现在像三个小学生一样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罗云意还是头次生出了为人师的伟大责任感,竟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就这样四个人愣是连午饭都没吃就说到了夕阳西下,凉开水是喝了一壶又一壶。

到最后,罗云意嗓子都有些哑了,还是玉婷实在看不下去,频频冲那三人使眼色,直到眼中快喷出火来,那三人才尴尬地笑笑,这才说出让罗云意休息片刻的话来。

“这都快一天了,怎么司农司没见其他人出入呢?”罗云意坐在院中整整一天,除了眼前这三个人和自己主仆外,就再没见人进来或出去过。

“唉——还不是又被尚书大人给派出去做别的事情了,这段时间需要重新整理登记京城各处的户籍,这原本是户籍司的事情,却交给司农司的人来做。”其中一人叹气说道。

“天这么热,陶大人他们怕是又要中暑了!”另外一人略带些不满地说道,这段时间司农司的人哪一个不是瘦了好几斤。

“司农司的最高长官是谁?”罗云意问道。

“掌管司农司的是正五品的司农海大人,不过半个月前这位老大人摔了一跤躺在床上下不来了,就给皇上递了辞官的折子,现在还不知道皇上准没准呢。”

还没等这人话音落地,就听到外边传来宫中内侍的声音,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栗公公拿着一道明黄圣旨就到了院中,而且是一脸微笑地看向罗云意。

“罗姑娘,跪下接旨吧!”栗公公待罗云意几人跪下之后,便展开圣旨宣读,内容竟然是升罗云意为正五品的司农,即日起掌管司农司的所有事务,而且御赐金牌,可在京城便宜行事。

罗云意将圣旨接下起身,刚来京城就升了官,可她却高兴不起来,皇帝这是真不打算放她离开京城了。

“这位公公,不知海大人——”司农司的人官微职小,除了那位海大人,怕是很少有人见过皇帝身边的栗公公,所以此刻那位有些冒失的从六品的司农官只当他是一般的内侍,便开口询问起了海大人的事情。

“皇上已经准了海大人的辞官折子,罗大人,皇上说,这司农司以后就全靠你了。”栗公公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就转身带人离开了。

“罗大人,刚才是不是应该给那位公公几个赏钱呀?”站在罗云意身后的司农官才想起提醒道,他听人说这些传旨内侍都是要给赏钱的。

“赏钱?我倒是忘了,有机会再补给他吧!”罗云意无所谓地笑笑,皇帝身边的红人想必孝敬他的人不少,自己现在凑什么热闹。

“这赏钱还能补吗?”三位司农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摇了一下头,悬了半个多月的心总算有了点儿着落,不然司农司就成了无头的羊,他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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