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接到迟辰夫电话的时候,梁泽刚接通skype,叶佳茗还在那头,蹙眉看着他接完电话,问:“辰夫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梁泽低头摆弄着,说:“他不是让我叫人去d市找苏?那女人么,陈祖他们找到了,可迟辰夫刚刚跟我说联系中断了,让我跟那边问一问,你先等一下。”
说罢,又给陈祖打了个电话,那头声音明显慌乱,陈祖很着急:“梁哥,你得过来看看,这女人流了好多血,这可怎么办,送医院呢还是不送,送了我怕医院直接就报警了,那我们就完了,不送的话,看她这个样子要出人命的啊!”
梁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们怎么做事的,叫你们给她点儿小教训听不懂啊?!”
陈祖语气弱下去,“真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合计她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了?”梁泽眉心皱的更紧。
“那几个兄弟都跑了,害怕出事。我没办法,万一撇在那旅馆被旅馆的人发现也不行,我把她弄到后备箱了,现在开车往l市去,我感觉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路上,梁哥,你看这怎么办啊……”
陈祖是个胆小怕事儿的,梁泽听得出来已经慌了,要让他带着那女人到处跑恐怕还会出乱子,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起身就拿了外套,折回来跟视频中的叶佳茗有些歉意道:“佳茗,我得去看看,陈祖那人办事不靠谱。”
叶佳茗问:“苏?怀孕了?”
“陈祖是那么说,我也不清楚。”
“谁的孩子?”
梁泽愣了一下。
还能有谁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叶佳茗出国之后,苏?就一直照顾着迟辰夫。
梁泽是只在别人口中听过苏?的名字,可叶佳茗可不同,当初苏?死缠烂打的不要脸劲儿她记得清楚,现在可倒好了,居然还怀了迟辰夫的孩子?
真是厚脸皮!
“佳茗,我真的该走了。”梁泽说。
关掉skype,陈祖开车往d市的方向去,路上打了电话给陈祖,约了个见面的地方。
还不能被别人看见,只能是近海的悬崖那边了。
秋老虎凶猛,悬崖边上无遮挡,他下了车,白晃晃的阳光下,看见陈祖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真的是要出人命了,梁哥……”陈祖一脸哭丧的表情,“我刚打开看了一下,后备箱全都是血啊!”
梁泽锁眉,走过去打开陈祖那车的后备箱,血腥气迎面扑来,里面的女人缩了一团还昏迷着,他又把车盖放了下去,发起愁来。
陈祖已经慌了,他不能再慌,可诚然如陈祖所说,将人直接送医院是万万使不得。
可不送呢?这女人死了,他怎么跟迟辰夫交待?
陈祖在旁边来回踱步,焦虑异常,梁泽头疼的要死之际,电话铃声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
好在不是迟辰夫,倒是叶佳茗打来了。
“梁泽,陈祖跟苏?那边什么情况?”
他叹口气,“苏?出血了,现在人是昏迷的,我也正头疼,迟辰夫那边还在等我的话。”
那边犹豫了一下。“听声音你们在海边?”
“对,悬崖这里,这里人少。”
“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
那边不说话了,梁泽烦躁的紧,想挂电话,“如果没事我就挂了,我真得想想办法,看要不要找别的人来给送医院去。”
“别……”叶佳茗出了声,“你是不是傻啊,你看看出血量,孕期如果轻微出血还好,要是大出血的话,等你们从悬崖那边送医院肯定是来不及的。”
梁泽拧眉。这孕妇出血量什么的,他还真是不懂,只是看情况不太妙,他又打开车后盖,发现人醒来了,咬着唇一脸汗水,发出一声痛吟。
她还侧头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样儿。
他拿着贴在耳边,仔细地看了一下苏?的身下,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后备箱里面也都是血,他脸色有些难看。
“那现在已经大出血了,要怎么办?”
他完全没了主意。
看着苏?就是衣服苟延残喘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这模样送到医院他也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加上这肚子里还有一个迟辰夫的种,如果这女人活下来,对他跟陈祖来说很不利。
可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有辱他名声。
高山边一阵风吹的人心烦意乱,电话那头一段意味难明的沉?,之后,叶佳茗开了口:“你们不是在悬崖边吗?把她推下去。”
梁泽没有说话,架着车后盖,视线落在苏?的脸上。
她疼的整个人有些虚脱了,惨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几乎是浸泡在血里面的,看着有些恶心有些可怖。
电话那头又传来叶佳茗的声音:“现在送医院来不及的,除非你跟陈祖想给她陪葬。”
梁泽沉了口气,一把关上了车后盖,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了看,万丈高的距离,下面海浪拍打在岩壁上,“可是迟辰夫那边……”
“辰夫不会在意的,辰夫也很讨厌她,不然怎么会叫你们去教训她?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跟辰夫根本就不会分开,而且辰夫也不会失明!这都是她的错,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梁泽没有说话,依然有些犹豫。
叶佳茗似乎感觉到了,又说:“你心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要是不死,你跟陈祖绝对跑不了!”
梁泽沉?了几秒,回答:“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祖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在陈祖脑门上敲了一下。
“瞧你那点出息吧,现在我就把人解决了,这事儿你知我知,别漏了风声。”
陈祖如获大赦,使劲点了点头。
梁泽几步走过去。再次打开后备箱,抓住了苏?纤细的,已经沾满血的手臂,将人往出带。
她已经疼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被这个外力一带,痛的叫出声来。
那力道强硬不反抗,她整个人被拽出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下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真题磕碰在坚硬的岩石上,她满心恐惧,下意识地用了另一只手护着小腹,可眼前这个男人还拽着她往过走。
腿是拖在地上,她害怕极了,哭出声来。
“……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还有孩子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不会打扰迟辰夫的生活了,我离他远远的,我……”
“闭嘴。”梁泽没有耐心地将她硬是拽到了崖边的石头上,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触目惊心。
“我……我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她痛的整个人身体都有些抽搐,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手环住了梁泽的腿,“求求你……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会去烦他了,放过我的孩子……”
“想要你死的就是迟辰夫,求我有什么用?”他一脚踢开她手臂,“别怪我,你得罪的人是他,我替人办事,也是没办法。”
这女人倒在地上还在挣扎,在一摊血里面蠕动的身躯笨拙,脸上眼泪混合着血还有汗水,已经看不清什么表情,他倒抽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抬脚勾了勾她的身体,听见那痛苦的呻,吟。
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体却还本能地想要往回爬,身后万丈虚空里传来海风的声音,脑子里面是空白的,可本能还想要逃离危险。
他又拎着她的衣服将人拽了回来,这次直接到了边上,她小半身体已经腾空,感觉到后面的风,下意识地就抬手抓他的手。
梁泽咬咬牙,最后扳开她的手,狠狠推了一把。
那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的身体就坠落下去。
万丈高崖下,澎湃的海面。浪花在岩壁上飞溅。
白日下,最卑劣的罪行,被海浪声湮没,沉入海底。
……
梁泽说完了,法庭上一片安静,甚至连秦殊都愣住了。
这种罪行令人发指,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秦殊人还站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被攥出折痕来,他下意识地低头侧过脸去看苏?。
“……你说谎!”
一个女声尖锐的叫起来。
苏?脸色惨白,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站起身揪住秦殊的衣服,“这是伪证,他是骗人的,他没说实话……”
秦殊回过神来,按住她的手,“冷静点。”
“原告请坐下!”
法官厉喝了一声。
梁泽脸上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容,此刻更是“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听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我没做伪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初推你下去的时候说迟辰夫要我杀你那话才是骗你的,要你死的人是叶佳茗!哈哈……”
那丧心病狂的笑回荡在整个法庭里面,法官不得已,重锤一敲,“暂时休庭!”
警察来押梁泽,梁泽一边走一边笑着,冲着苏?的方向喊:“听说你把迟家搞垮了,哈哈……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你满意了吗……”
后面的话,苏?已经听不清楚了。
“骗人的……这个骗子……”
她手揪紧了秦殊的衣服,嘴唇哆嗦着,腿一软,浑身失去力气地往下倒,秦殊赶紧扶住,感到她还在往下滑,他不得已地干脆抱住了她,手在她背后轻轻抚。
满庭哗然,薛舜起身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秦殊看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语言苍白,秦殊就这样轻抚着她的背部等她冷静下来,许久,他感到前襟传来的一阵潮意,他蹙紧了眉心,扳着她肩头离开一点,擦擦她的脸,“先冷静下来,把官司打完再说别的,好吗?”
他声音带着轻哄,她眼眶红红的,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最后无言地点了点头。
薛舜看的有些揪心,想安慰她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开口:“我去洗脸。”
“好。”秦殊放开她,她扭头对上薛舜的视线,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别过脸去,快步走开。
薛舜叹了口气。
秦殊盯着那背影,可还不及到门口,就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倒了下去。
周遭乱作一团,秦殊最先跑了过去。
……
“也许,真的是我们误解他了。”
苏?在梦里面听见薛舜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被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没有什么是具体的,可却又像是暴露在很多的目光之下,那些视线饱含了轻蔑,嘲讽,讥笑,以及失望。
“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她从梦境中挣扎出来,满身的虚汗,张开眼看到的是刺眼的白炽灯,她轻轻抬手挡,旁边一个声音传过来:“醒了?”
她一愣,扭头看过去。
苍白的房间,单调的布置看得出,这是在病房,病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秦殊,他身后,薛舜跟何亦卿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神思有片刻的恍惚,?了几秒,“我……怎么到医院了?”
“你在法庭上昏倒了,把官司都错过去了,你等了这么久的判决,我给你拿到了,梁泽如今是多罪叠加,这次判了无期。”
她才想起,之前,她的确是在法庭上……
薛舜开了口:“苏?,有件事要跟你说。”
她揉着眉心,想要起身,秦殊赶紧过去扶了她一把,让她背靠着床头,半坐起来。
“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何亦卿跟秦殊,有些犹豫。
苏?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薛舜张口又停下。
这个时候突然间出来这么个消息,他们几个其实都已经吓了一跳,更别说告诉苏?。
何亦卿心直口快地说出口:“你怀孕了。”
苏?怔住,继而出声:“不可能……”
秦殊沉声道:“是真的,医生说你已经怀孕五周了。”
“……”
她脸色苍白,迟疑了一下,“不可能啊,我有吃药的,我……”
秦殊扯了扯嘴角,“药有问题吧,总之,你怀孕是事实。”
她低下头,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
她跟迟辰夫,居然又有了孩子!
她咬着唇,表情复杂,心情起起落落,她明明是不想要迟辰夫的孩子的,她跟他的人生本来就不该再有交集,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薛舜跟何亦卿好像还在说话,可她听不进去了,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最后才觉察到,心底里居然还是突兀地生出欢喜来,一个在她腹中孕育的小生命,一条属于他的血脉,让她不可抑止地悸动起来。
她抬头,眼底有泪,胡乱地擦了一下眼角。
“可是我吃药了,我的孩子健康吗?”
秦殊一愣,“这个我不知道,回头你再做一些后续的检查吧。”
她仔细地琢磨起来。最近她没有抽烟喝酒,可是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吃过迟辰夫给的避孕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所以你是已经决定好了?”秦殊问。
“什么?”
“决定生下来。”
薛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这不废话吗,当然要生下来啊。”
说完瞅了一眼苏?怔愣的呆滞表情,声音恨恨的:“苏?,你要敢狠心不要我侄子,我弄死你!”
苏?表情还有些迟缓,她的反应很慢,这才想起一些现实的问题来。
比如,之前在法庭上发生的那一幕。
她误会了迟辰夫,她真的误会了他。她竭尽心力地摧毁了他,她欺骗他的感情,出卖他,背叛他!
他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薛舜……”她叫出声来,“薛舜,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迟辰夫?”
薛舜傻了眼,“你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的孩子啊!”
“你明明知道到了现在,我已经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要是你让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来跟我抢孩子的……”
何亦卿插话:“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过去了,而且你们都有孩子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啊。”
薛舜拧眉,语气不悦:“苏?,你再把这件事瞒下来,可就太自私了,以前你恨,我理解,可现在呢?当初要杀你的明明就不是我大哥!”
“正因为不是,”她攥着拳,情绪也有些激动,“换成你你受得了吗?跟他在一起,要我永远面对自己的错误去生活吗?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你说我软弱也好,没出息也罢,反正你永远是站在迟辰夫那边的!”
何亦卿急的跳脚,这怀孕好好的一件事儿,怎么还吵起来了呢,她见薛舜张口又要骂,一把拦住了,好心地劝着,“大家都冷静一下哈,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秦殊按按太阳穴,被吵得头疼,问苏?:“那你不告诉迟辰夫,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我已经找好房子马上就要搬走了,秦慕那小公寓也不可能永远收留你,这段时间加班结束之后,他也要住回去的。”
“……”
不愧是秦殊,很快地就想到了这些现实的问题,她光顾着高兴,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顿了顿,声音弱弱的,“我自己可以租房子吧……”
“你很有钱吗?叫你请客吃顿饭都一脸要哭的样子,租了房子你的钱还能够你活多久,能到生下孩子吗?还是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挺着大肚子出去找工作?”
太毒了……
薛舜噤了声,靠一张嘴吃饭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几句话就把苏?打击到抬不起头来。
没钱没房子没工作,连家都没有。她不找迟辰夫还能去哪儿?
薛舜静下来,死盯着苏?,目光仿佛要杀人。
“你们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薛舜掏出来,“我现在就给我大哥打电话,总算有点儿好消息告诉他……”
苏?整个人几乎扑过去,吓了那三个人一跳,秦殊速度最快地扶住了她,“你孩子不想要了你!这么大动作!”
苏?眼巴巴看着薛舜,“别说,求你别说,你让我再想想……薛舜,求你了。”
薛舜也是被她这一扑吓到了,咬牙收起了。
“我不管你想什么,反正你不能打掉我侄子。”
停了一下,又道:“至于什么时候告诉我大哥,我也没多少耐心,你给个话,你还想什么?”
她被扶着坐了回去,?了几秒,“这件事不该你说,就算说,也是我来跟他说,所以你先帮我保密吧,拜托你了。”
薛舜扯了扯嘴角,“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憋不住话的。”
她充满怨念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一醒来身边就这么多人,三张嘴,这里面除了秦殊之外另外两个简直就是移动大喇叭,她也知道隐瞒不了多久。
可是,该怎么告诉迟辰夫呢?
她很发愁。
住的是急诊科的病房,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院了,回到秦慕的那小公寓里面,一切入场,秦殊接了新的案子,一直在准备资料,她在房子里面惴惴不安地晃悠了大半天,到了下午的时候。跟秦殊说:“我要出去。”
什么复仇都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孩子,还有悬而未决的,孩子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她得去见迟辰夫一面。
秦殊坐在电脑前,回头看她一眼,“去哪里?”
“医院。”
“找迟辰夫。”
“想好了?”
“嗯。”
“不害怕?”
她一愣。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讲,秦殊这个人跟steven有些相似,也许是职业使然,他们都很擅长洞察别人的心理,这前前后后折腾下来,他很明白现在对她来说主动去见迟辰夫需要多大的勇气。
仅仅是内疚感就会让她抬不起头来。
“我想再试一次,说不定他能原谅我呢,说不定我可以为了孩子变得强大起来。接受跟他在一起呢……”
秦殊笑起来,“都是‘说不定’?”
她头低下去,“至少,为了孩子,我想去努力试一试。”
顿了顿,“如果他能够做到,我也能够做到的话,我就告诉他孩子的事情。”
秦殊点点头,慢悠悠又问:“那如果你们中有一个人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