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凌遵命。”
跪了一天一夜,膝下传来的钻心之痛在他想要起身之时铺天盖地席卷全身。他只能双手撑地,适应了这股痛觉之后才颤抖着慢慢站起身来。
同十年前一样,他伸手慢慢解着自己的腰带。只不过,十年前,虽然表情麻木,内心却是希望能再慢一点的;然而这一次,他却迫切地想让自己的动作能够快一点,这样也许……
可是,饿了一天一夜也跪了一天一夜的司徒浩此时却是虚弱得浑身无力,他努力了好久才终于颤抖着手将腰带解开,随之退下了自己的长衫。微喘着气,他又伸手开始扒自己的中衣。
此时,迟钝的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声危险的破风声正朝他急袭而来,待他猝不及防地感到手臂吃痛却防备不及时,自己已经被一鞭子抽得猛摔在地。
“噗!咳咳咳……”
本来就虚弱的司徒浩这一猛摔直接让他痛到极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猛咳。咳过之后,他意外地感觉自己脑袋清醒了许多,这六日压抑在心中几乎将自己压垮的绝望感也神奇地消退了不少,这才喘着气朝自己的主子看去。
只见他神一样的主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进来时明明手中空无一物,此时手中却突兀地握着一根泛着微光的五尺长鞭。
皇甫清明一脸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司徒浩。这让司徒浩顿觉新一轮的绝望席卷而来。
连给自己最后的恩赐都不行么……
艰难地爬起来跪好,司徒浩决绝地俯身道:“御凌无用,但求一死,请主子成全!”
皇甫清明手握着长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本王给了你六天时间,就是让你来求死的?”
司徒浩直起身子,却像是卸掉浑身力气一般惨然一笑,怔然道:“御凌给不了主子想要的答案,是御凌该死。主子是御凌的天,天塌了御凌也就不得不死。横竖是死,主子赐的,也让御凌能安心些。”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司徒浩这次却是没动,依然怔怔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成功地挑起了皇甫清明的怒意,一扬手,手中的长鞭再次朝司徒浩身上挥去。
“啪!”
灌满内力的一鞭再一次将司徒浩抽倒在地,甚至这次比刚才那一鞭子力道还狠一些。司徒浩浑身火辣辣地疼,疼得他浑身剧烈发颤,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
他再次努力挣扎着起身跪好,温顺而又沉默着等待主子的下一轮赐罚。
“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头顶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司徒浩也不再发倔了,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主子。看着这张比十年前更加惊为天人的神圣面容,司徒浩突然感觉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快要压制不住了,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眼眶挡住自己的视线。
他艰难地压制着,压制着。
皇甫清明似乎没有看见司徒浩的异样,他轻勾着唇角,无比讥诮地开口道:“说得可真好,本王是你的天。可本王即便是一片天,却花了十年也没能把你养成有安全感的正常人!本王这片天做得还真是失败。”
“不!不是的!”司徒浩急忙辩解道,“不是主子的错,是御凌的错!是御凌不好,让主子失望了。”
皇甫清明却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继续说道:“本王从来都不知道,那种空洞的眼神居然过了十年都还没有让你忘却,一种平常形式的离别也能让你一瞬间堕入死别的绝望之中,甚至当时那只是一句话,一种可能性。本王也从来不知道,一个被世人赞叹风度翩翩多才从容的人,实际上却是一个脆弱如斯的混账!”
“还失去亲情?本王命令你从此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整整九年的情谊是说断就断的?”
司徒浩脑袋有些迷乱了,他没法思考主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依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能重复地回应道:“是御凌该死!”
看着他那虚弱的鬼样子,皇甫清明心中似乎又升起一丝怒气。扬起手中的长鞭,半晌,又泄气般地放下,低咒道:“混账东西!”
他重新坐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向司徒浩。
而司徒浩只是微颤着身子跪得笔直,脑袋微垂着,将自己的脆弱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就这样,两人足足对峙了两刻钟。
终于,皇甫清明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知道当初本王为何会接收你吗?”
司徒浩一愣,不明白主子突然转换了话题,却也老老实实地应道:“为了掩人耳目?”
皇甫清明嗤声一笑,淡声道:“他们还不屑于让本王如此作为。”
他把眼神转向了窗外,表情变得有些怔忡。
“因为很多年前她曾经说过,一个人虽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应该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尤其是孩子,每个孩子都应该享受恣意人生的快乐,而不是成为大人们权利交换的工具。我们应该善待每一个孩子,拯救与呵护每一份纯真。”
额……听着像是女性会说出的话。
不过,很多年前是多久?主子十六岁的很多年前是几岁?而且她又是谁?主子的母妃,还是其他娘娘?
“所以,当本王知道有人想利用自己家中不喜欢的孩子来讨好本王的时候,本王觉得给孩子们一个庇佑之所也不错。很牵强,但确实是本王当时的想法。我以为给了你们庇佑之所便是对你们很好的保护,其他孩子也确实在这种保护之下慢慢地健康成长。然而,你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心性却是完全不一样。”
额……您的第一个孩子……主子,您觉得自己这句话没有语病?
“雅儿从出生开始是由本王亲自保护的。所以那时候本王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很少有闲心去理会其他事情,包括府内多了的那些孩子。当本王偶然间回过神去理会却发现事情似乎变得超乎掌控了。”
“一个九岁的孩童,面对宏大且美丽的王府,却毫无孩子该有的探究之心。一个人浑浑噩噩度日成了常态,不去接触人,更厌恶别人的接触,甚至浑身散发着本不属于你的绝望气息。那时候本王便知道自己有多错,孩子是需要安全感的。”
司徒浩跪在地上,不知是不是主子的声音具有安抚作用,心中渐渐地不再压抑。他静静地听着主子的叙述,思绪跟着回到十年前。
慢慢地,他闭上眼,两滴晶莹溢出眼眶顺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