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渊将人抱在怀里。
叶微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内身上的伤又重了几分,手腕上、衣襟前皆是血迹斑斑,浑身灵气微弱,只差一步就要从化神境界跌落了。
他将人抱进小楼内,小心安置在床上,沉默了会儿,便在指尖凝出一缕灵气,灵气与他浑身的魔气相互冲撞,不亚于拿把最锋利的剑刃自最为孱弱的内部寸寸割开。
感受着这难得的痛楚,顾庭渊反而笑了起来,他握住叶微尘的手腕,灵气汇聚后汇入其体内,对方脉搏虚弱无力,被他带动着缓缓跳动起来。
后院的药园内浮出几枚灵植,他招来一一看过,取其中一枚握在掌心,凝了药性转而喂进叶微尘口中。
在灵气和药性的互相调节下,叶微尘岌岌可危的修为勉强稳定下来,只是气息衰弱,还需细心调养。
顾庭渊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手指拂过苍白的轮廓,叶微尘无知无觉的样子彷佛可以被他一手掌控,这种认知大大满足了他内心不能见人的欲望。
他眸光闪烁不定,回想起之前识海内那个远走的身影,半晌凑近叶微尘耳边,握住对方微凉的手覆在自己脸侧轻轻摩挲,声音透着股病态的愉悦:
“师尊,我们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
叶微尘感到一股暖流自口中流入,随之浑身的剧痛好了几分。
他刚有一点意识就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极危险的存在,不顾身体疲惫挣扎着醒来。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远处桌上的静心香缓缓燃烧。
他内视自身,身体内太上辰星诀正在缓缓运转,有一股不明的药性在其中游走,随着灵气运行到各处修补伤势,手腕的伤早已不见痕迹,只留剑骨上的惨烈伤势表明之前的争斗不是一场幻觉。
门外走进一个身影,叶微尘抬头望去,与顾庭渊视线相撞。
对方脸上带着笑容:“师尊,没想到你醒来的如此之早。”
叶微尘心下警戒,一时没有回应。
顾庭渊笑容不变,慢慢走近床边,投下一片阴影:
“师尊为何这样看我?我辛辛苦苦把师尊带到这里疗伤,怕您身体受不住灵气,甚至找了只妖兽作脚力,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都听不到您一句好话吗?”
叶微尘眸光微动:“顾庭渊?”
“嗯?”
叶微尘垂下眼帘:“依兰城的人如何了?”
顾庭渊轻笑一声,取出小境外寻来的灵药强制喂进对方口中,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很是满足:
“不知道,我没杀了他们已是难得,哪管得了他们的死活。”
叶微尘眉间微皱:“他们与你并无仇怨……”
“师尊。”顾庭渊打断他的话,眼神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魔修杀人哪有那么多理由,想杀就杀了。”
他微笑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
“师尊还是不要想着别人了,我看此方小境颇为不错,师尊不如在这里修养至剑骨伤势痊愈再离开不迟。”
“至于治疗剑骨的方法,我自会外出去寻找……再不济,还有我在……”
他语气说得淡然,目光却像是浓烈的岩浆,炙热的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叶微尘垂下眸子:面前这个顾庭渊比起昏睡前那个喜怒无常的,至少没有那么暴虐。
形势比人强。
心下有了决算,他微微侧头,窗外透出的光洒在他身上,莫名就透着几分顺从:
“我的剑哪去了?”
顾庭渊眼神温柔,口气却不容置疑:
“苍梧在师尊的手上实在恐怖,为了不让师尊再次强行动用,我把它收了起来。”
叶微尘彷佛早有预料,并未有太多情绪波动,他咳嗽了几声,唇上的颜色越发浅淡:
“至少把玉佩还我,里面有白玉京特制的伤药,对我现在的伤势有所帮助。”
顾庭渊目光扫过他苍白的唇,敛下眸子掏出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
“师尊放心,里面有危险的东西我都收起来了。”
没想到他竟警戒如此,叶微尘想着,拿过玉佩摩挲片刻,径直闭目调息起来。
顾庭渊歪着头看他,目光深幽凝在那耳垂上的艳色伤口上,半晌才移开视线。
*
日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去了半个月,小境被顾庭渊设下结界,白日里叶微尘进寒潭里调养伤势,晚上又被其强制共处一床,虽然对方有所收敛,但猛虎在侧,让人实在难以安心。
叶微尘从旁推敲,多次提出离开小境,但都遭到了拒绝。
随着顾庭渊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第六感强烈的不安也日日折磨着叶微尘。
伤势在时间的推移和顾庭渊带来的各种天材地宝下缓缓好转,修为境界稳定后,剑骨上的伤也有愈合一分的迹象。
但叶微尘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先不说他失踪的事在白玉京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就他个人而言,顾庭渊此人实在危险,无论是他不稳定的修为还是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都让向来谨慎的他避之不及。
更重要的是,衍天碎片一事让他有种脱离控制的感觉,他有预感,自己需要早日赶回白玉京。
*
这一日,顾庭渊照例离开寒潭小境。
正在打坐的叶微尘睁开双眼,神识一寸寸扫过周围,确定对方已经离开后,掌中浮出一块玉佩。
他从玉佩中将一枚玉盒取出,伴着几块碎裂的玉珏,那玉珏上剑纹痕迹还在,却早已灵气皆无。
叶微尘拿着东西走到小楼后院的药园内,玉盒被他打开,从里面浮出一朵枯萎了一半的银色花朵,那花朵一出现气息又衰败了三分。
他神色微凝,指尖掐诀,药园内的灵药缓缓凝成一股,那朵月流光花吸收了药灵,勉强撑住了衰败的趋势。
叶微尘转身又拿出几块灵石,以指为笔刻下阵纹布在药园内。
做完这些他额间渗出冷汗,刚刚好转的脸色惨淡了几分,阵法成功之时,一股飘渺的生机在园内流淌。
随着这股生机的出现,他震袖一挥,破碎的玉珏浮起,颤抖了几下从中飘出几个银点,那银点一出现天际边就有惊雷炸响。
叶微尘彷佛没听见那声警告,他神色不变,将月流光花与那银点放在一处。
飘飘忽忽、浑浑噩噩的银点一下子找到了依靠,瞬间被引入花心内,花苞从原本绽开的形态转为合拢状,自发向周围汲取灵气。
可惜那灵气被吸引而来,却不知道往哪去,彷佛看不到眼前的花苞一般,凝聚了半晌又散了去。
久久没有灵气支撑,花苞原本闭拢的形态又张开了几分,那银点闪烁,竟慢慢衰弱下来。
叶微尘蹙眉,他握住那花枝反复观察,又将法阵仔细检查了遍,却依旧没有发现问题。
眼看着银点几乎消失,小境外的惊雷震震,他忽然福至心灵,他将灵气汇聚在紫府内,再以自己为媒介转给月流光。
果然,像之前一样,月流光没有拒绝他的灵气。
银点得到力量后彻底稳定下来,花苞重新闭拢,天际边浮动的天罚终于被触怒,狠狠劈下。
寒潭小境一阵动荡,叶微尘将花放回玉盒中,又用灵石稳固了阵法,然而这天罚不知为何极为顽强,从筑基期的威势一路劈到化神期,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
叶微尘暗叫不好,这样的情况怕是会引起顾庭渊提前回来,他正思索着,就见一道光以雷霆之怒劈透结界,将石潭击了个粉碎。
那雷霆古怪,被劈坏的石潭猛然撕开一道缝隙,里面阴风阵阵,乱流无数。
叶微尘感受到顾庭渊的气机正在锁定自己,他望着那不稳定的空间缝隙,神色难辨,沉默片刻决定赌一把。
若真被困在这里,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顾庭渊虽不曾害他,甚至为他伤势付出颇多。
但其心思难辨,自己也不可能久留此处。
这样想着,叶微尘一跃而入,狂风卷起他的衣袖,转瞬就被缝隙吞噬。
顾庭渊赶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抹身影消失,他身形一闪就想跟上去,却见那诡异的缝隙在吞入叶微尘后毫不留情关闭,在原地消逝的一干二净。
“叶——微——尘——!”
魔气瞬间穿透了整座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