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经历连番打击,再听到梁军入寇这个糟糕的消息,反而显得泰然。
“来了多少人?”
“前面来的只有六个人,后面跟着多少,就不清楚了。”
“什么意思?”
李存勖不解,郭崇韬解释道:“领头的是个将军模样,带着几个随从来到城下叫门,声称要见嵇昀。”
“是找嵇昀的?你确定他是朱梁的人,不会认错了吧?”
“不会错,我们守城士兵有人认得他,好像叫张什么霸的…...”
“他敢来送死我们当然欢迎。”
李嗣本等一众人,义愤填膺地走了进来,扬言要杀了这几个梁人报仇出气。
李存勖道:“先看看对方来意,不要莽撞。”众人乃移步正殿,传见来人。
须臾,张归霸带人上殿,抬头瞧向王座,竟然是李存勖端坐其上,心中一阵狐疑。
李嗣源微微瞑目颔首,先声道:“张归霸,你仅带这几个人,就敢来晋王宫,你们梁人果真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张归霸朝李存勖躬身抱拳,施礼完毕,答道:“张某受人所托,终人之事,入城前便已讲明,此行是来找嵇昀的,与你们旁人无关。”
李嗣本恨道:“贼小子!潼关杀死我们兄弟的,就有你的份,今天你胆敢送上门来,看我不得把扒皮抽筋,以消我恨。”
张归霸不以为意,答道:“我要是害怕就不走这一遭了。闲话少说,快请嵇昀出来相见。”
李嗣本怀怒难忍,若非李嗣源从旁将其叫住,几乎当场发作起来。
李存勖稍一思索,答道:“嵇大将军现不在王宫里,你有什么事不妨先告诉我。”
张归霸道:“那就请世子派人催叫一下,我可以在这里等。”
李存勖道:“嵇大将军奉命出城办事,怕我派人一时也难寻他的踪影。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会将你交代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张归霸闻言半天不做声,心里犹豫良久,答道:“既然如此,我改天再来。走。”说着便招呼随从即要离开。
“慢着!”
李嗣本跳出来阻拦,“想走?留下脑袋。”说着即拔刀来砍。
“哼。”张归霸弓步侧身闪避,继而反手一拳打中其心窝。
“不要动手!”李存勖急忙起身劝止,奈何李嗣本一刀未中反被打了一拳,更加怒火中烧,乃对李存勖的高声喝止,只是充耳不闻,紧接着一记扫腿攻向张归霸下盘,同时将刀藏于身后,伺机横腰来斩。
张归霸专注提防下路的扫腿,对李嗣本的藏刀果然有所疏漏。
“小心!”
此时,张归霸身后一人瞧见来刀,叫声小心的同时将其奋力往边上推了一把,钢刀由是擦腰而过,险得是再偏上一指,必在张归霸肚皮上破开一个大洞。
“女的?!”
李嗣本瞪圆了眼,对刚刚救下张归霸的随从莫感惊诧,原来刚刚那句“小心”的话,声调细腻、清丽温和,显然是出自少女之口。
这一幕,着实叫在场的人大感意外。
张归霸将这名女扮男装的随从挡在身后,哼道:“想不到堂堂晋王府,竟任由属下对客人大打出手。”
李嗣源冷冷答道:“凭你也算客人,充其量是个不速之客。”
张归霸道:“有本事,在战场上打赢我,在这里欺负我们人少,算什么丈夫所为!还是请你们晋王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你们晋国是不是都是些倚重欺寡、外强中干之辈!”
李存审恨道:“梁人个个都是独 夫贼子,今天主动送上门来,正好扒皮抽筋,割下脑袋,祭祀先王。”
“李克用果然死了?!”张归霸心下一震,脸上不露痕迹,直言道:“这位姑娘的哥哥,是嵇昀的结义兄长,我此来不是找麻烦的,而是专程来将她托付给嵇昀的,与在场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嵇昀的结义兄长,那不是薛秦吗?她是薛秦的妹子?!”
李嗣本等太保了解到是来人竟然是死对头薛秦的妹妹,当时更是暴跳如雷。
“正好,我宰了她,为死去的沙陀勇士报仇!”言罢,李嗣本快刀朝阿芙劈来。
阿芙惊呼一声,未及躲闪,钢刀顺着额头划过,落地断成两截。
“什么?!”李存审握着断刀发颤,众人离得远看不真切,唯有张归霸与李嗣本清楚看到刚才刺斜里撞来一记飞针,力道之强竟将钢刀击断。
“一群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女娃。”
忽听一声嗤笑,众人方才惊觉,原来门垣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青衣女子。
李存勖见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一脸喜色地大喊道:
“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回过神,再往门外看去,青衣女子的身后又跟着一个彪壮的汉子。汉子累得气喘吁吁,看见李存勖,赶忙叫道:
“快!快救我师父!”
说罢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李存勖知道与野南浔同来的就是神医莫灵珑,忙请去给嵇昀疗伤。
李萱得知莫灵珑来了,欢喜得不得了,跑到父亲的灵前告祭:
“女儿知道是爹的在天之灵保佑嵇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是等来了。”
另一边,莫灵珑瞧了嵇昀伤势,却双眉紧锁。
“怎么样,仙子?”
李存勖和声询问,莫灵珑语态凝重:
“他一定是被大仙岛齐鸣散人所伤,若非他有朱垠神功护体,这会儿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江小雨泪眼婆娑:“他福大命大,关键时候有仙子救他一命。”
莫灵珑瞧了她,起身叹气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让他活过来,孙伯仲所施之毒毒性奇特复杂,目前我尚无应对的方法,只是用彭溪门的冰玉散和回天手法先制住药性,使之不再蔓延,但箭毒已经伤其三焦六腑,随时有伤及性命的危险,在我调制解药这段时间,不敢保证他能挺得住。”
江小雨闻言失落,瞧着嵇昀苍白的脸,自顾自道:“他可以的,他一定撑过去的。”
“少主爷…...”
侍者有事要禀,郭崇韬先声叱道:“掌嘴,以后要称晋王殿下。”
侍者急忙改口:“是,城外来了一个人,声称要见殿下。”
郭崇韬见李存勖神不守舍,随口答道:“传令给守城将士,非常时期,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城。”
“慢着。”莫灵珑听见话头,插话问道:
“他长得是不是高高大大、英武俊俏?”
侍者答道:“是一袭白衣,手里貌似还提着两颗人头…...”
莫灵珑点头道:“是我的男人,叫他进来吧。”
侍者愣住,郭崇韬即命他把人请进王府。不多时,白锡圣冷着脸进来,将手里的人头丢在地上。
“是萧云海和沈苍芒.…..”
郭崇韬验过人头,惊诧不已。
莫灵珑道:“是我叫爱郎割下这两个狗头的,哼,趁人之危,实在讨厌。”
郭崇韬上下打量着白锡圣道:“他们两个本事不弱,这位仁兄是用了什么计策?”
白锡圣冷面无语,莫灵珑拍着丈夫的胸膛,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家爱郎是什么人,瞧见你们的嵇大将军没有,他的剑法还是他教的。”
郭崇韬闻言肃然起敬。
李存勖徐徐起身,拱手谢道:“白大侠夫妇不辞辛苦,千里相助,存勖感激不尽。”
白锡圣抬手还礼,然后来到床前瞧了嵇昀一眼。
“能不能活命,还不好说。”莫灵珑轻声说道。
白锡圣道:“需要我做什么?”莫灵珑摇了摇头:“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重。
“亚子!”
李嗣昭慌慌张张,还没进屋就呼唤李存勖的小名。
听语气似无好事,李存勖忙迎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
李嗣昭道:“梁军兵临城下,大太保领着将军们在前厅候着,听说你不坐镇王府,整天守着屋里这个要死不死的人,大家都颇有意见。”
“哪里闯进来的乌鸦,叫声真是难听。”
莫灵珑听他把嵇昀称作“要死不死的人”,当即不悦。李萱更是怒而拔剑,声称要斩了说三道四的混帐子,后被李存勖何止。
“走,去前厅议一议。”
李嗣源和众人正自聒噪,见李存勖到,声音乃渐小。
“大太保,梁军来了多少人?”
李嗣源道:“后不见尾,估计有一万多人。”
“这么多…...”李存勖低声暗念,须臾问道:
“你们谁有办法打退敌人?”
众人皆不语,唯有李存审道:
“除了依城防守,没有别的好办法。”
李嗣本哼了一声,满脸不悦。
李存勖乃道:
“四太保有什么主意?”
李嗣本不屑道:“我能有什么好主意?父王在的时候,行军作战、摆阵退敌都是听他老人家安排,我们只管听命厮杀,正因如此,沙陀铁骑所到之处,哪个不是望风披靡?可如今呢,被别人打到家门口,我们的统帅却还只顾着一个白面小子,对于杀敌保家更是束手无策。”
李存勖被他一顿话说地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但叱哆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因李嗣本虽然言语无礼,但也有几分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