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醉玉惊喜地看着他。
方才她将自己的内息注入他的身体。
一般来说,由于不同武者内息的差异,用自己的内息传渡给他人,或者帮助其他武者调理内息,是一件极其损耗内力的事情。
但如果一个人的根骨越好,那么他就与越纯净的内息契合度越高,二者传功或者调息时,损耗越少。
这么多年,柳醉玉每每与他人内息沟通,都会觉得困难。
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内息、筋脉、丹田,对她来说都是浑浊的。
就像习惯清澈溪流的鱼儿进了泥塘,寸步难行。
可是方才,她试探着与姜竹秋进行沟通,却发现契合度非常高。这说明,姜竹秋根骨奇佳。
只可惜……
试探后得到结果的柳醉玉满心惋惜。
方才她探过他的身体,发现他虽然根骨好,但因为心智有损,没有自幼系统修习,体内除了微末的内息,几乎没有修为。
可以说,白瞎了这副根骨。
所以,先前他的敏捷、眼力、记忆力都只是出自本能,而没有经过人为的判断。也就不可能再进一步,只能泯然众人矣。
这就像一棵冰原上罕见的花朵,本能地绽放最艳丽的颜色,却也没办法吸引来一只昆虫,完成后代的繁衍,最终也只能是枯萎破碎。
冰原还是没有花朵,这里还是没有奇才。
她心中一下子涌上来失望。
而那边,傻子还特别开心,正在小心翼翼地救小鸟。他已经解开了缠住小鸟的绳子,把它轻轻地拢在了手心里。
他安抚过小鸟,试图原路返回。但看看远离的地面和缩小的霄花,他的笑容僵硬起来:
“小、小花,我好像下不去了,怎么办?”
柳醉玉早就预想过这个画面,但她不准备上手帮他,道:
“你按我说的来,你感受着身体里的那股暖流,你把它沉到小腹,然后提一口气跳下来,不会受伤的,放心。”
她想,以他的根骨,足够领悟微末内力的运用。
姜竹秋有些胆怯,暗暗给自己打气:小花不会害我的,我一定能行,我可以的!不能让小花失望!
下面,柳醉玉看着他哆嗦的身子,眉头微皱,往前走了一步:要不还是接一下吧,好像有点够呛。
虽然,要她接住这个大块头,他们两个都有点危险,但她至少能帮他缓冲一下,避免摔到要紧处。
姜竹秋看她走过来,还担心地摆摆手:“小花你躲远点,我怕砸到你。”
柳醉玉象征性地挪了半步,道:“你跳吧,没事,我会躲。”
但其实暗暗运起内力,随时准备出手救命了。
姜竹秋深呼一口气,虚虚地拢着小鸟,按照她说的,跳了下去。
脚稳稳落地,身子轻快,骨头并没有很重的冲击感——他成功了!
柳醉玉也点点头:悟性挺好!
两人蹲在树荫下,柳醉玉帮姜竹秋扯了一块他自己的衣裳,给小鸟包扎——质量挺好,他自己扯没扯下来。
小鸟很虚弱,乖乖地躺在他的手里。包扎好之后,姜竹秋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的点心,把点心捏碎,一点点喂给小鸟。
他全神贯注地照顾着手心的小生命,那双奇异的眼眸盛着最纯净的温柔。
俊秀的面容被阳光镀上浅金色的光泽,不似凡人,而有种神圣的感觉。
柳醉玉有些晃神:这样,似乎,也挺好。
想到武道,她脑中便想起那些血雨腥风,罪恶杀孽。
武者,习武道一途,血腥常在,杀伐加身。哪怕再彪炳英雄、自诩正义的侠者,在收割生命时,也是杀人者。
武道,是乱世赋予人们生存的依赖。我们满手鲜血,是为了在这个时代生存。
一入武道,除了杀孽,还要做好死亡的觉悟——自己的,和,予夺他人生死的觉悟。
武道是残酷的。
柳醉玉觉得,对于姜竹秋而言,换个角度看,正是因为他没有成为瞩目的武道天才,才能像现在这样纯净、自由、爱护生命。
就像漂亮的花朵,引来太多目光后,便免不了溅上争夺的罪恶鲜血了。
只是,面对这样难得一遇能与她有共鸣的人,却形同虚设,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叹气:可惜了……
等等!
——“可惜了……”
她身体一震,那个记忆深处的声音蓦然冒出来,与她心中对姜竹秋的感叹诡异重合,瞬间惊得她脊背发凉。
——“这就是你的宿命。”
又是!这些话!
那三年中,夜夜惊梦里,这声音越发清晰和深刻。
像现实的预言,像轮回的梦魇。
可是这些年了,她仍不知,为什么他说她这身天赋“可惜”,也没明白,他所说的她的“宿命”又是什么。
她坚定着自己每一步的选择,却没办法抛却这些咒语一样的声音。
明明,每一步都是从心而为,似乎没有受到“宿命”的桎梏。
明明,她的修为远超同龄人,就武道而言,“可惜”根本用不到她的身上。
可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
她不明白,却又不敢忽视。
——毕竟,他从不妄言。
可是,为什么啊,
周老。
我的宿命是什么,让您觉得我的天赋可惜,让您……对我露出失望的眼神?
“小花?小花?”
姜竹秋看着出神的小姑娘,疑惑地叫了她好几声。
柳醉玉猛地回神:“怎么了?”
姜竹秋疑惑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刚刚一直在走神。”
他见她回神,一转神色,激动地把变得精神的小家伙捧到她面前,兴高采烈地道:“你看你看,小花,它现在多精神!哇,它歪头了,它一定很开心……”
他一大堆话都被柳醉玉自动过滤掉,她混沌的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想法
——她会死。
对,她会死。
好像,一下子能解释得通了。
在这瞬间,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地揪住,艰难地鼓动着,沉重而缓慢。
她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荒唐。
姜竹秋还在冲她笑。那笑容太晃眼,以至于,她心中又涌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冲动的想法。
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嗯?小花?”姜竹秋不解。
柳醉玉问道:“小秋,你有想保护的人,或者一定要做的事吗?”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要穿透眼睛,看清他的心。
姜竹秋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想了一下,认真地道:
“我想永远保护落落,虽然一直都是她在保护我,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然后,我……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现在就很好,我可以吃饱,可以睡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嘻嘻,我觉得挺满足的。”
“知足常乐,很好。”
柳醉玉点点头,又道:“那你想不想更好地保护落落?比如,变得更厉害。”
姜竹秋呆呆地问道:“是像话本里那些大侠一样的厉害吗?”
柳醉玉道:“对,差不多。”
“想!我特别想!”姜竹秋重重点头。
柳醉玉轻笑一下,道:“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