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百年修得夫妻缘
专家抓着一支碳素签字笔,戴着笔帽的笔尖“咚咚”撞着桌面,语气也似乎显得更加急促了些。“病情控制是一方面,护理和照顾是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
接下来老专家又从以往病例什么的之类巴拉巴拉的说了半天,可她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原本灵动秀美的双眸变得呆滞,一眨不眨的出着神,只顾盯着那花白头发下已经明显苍老的脸上纵深的皱纹,一张一合的嘴巴变成两片极快的钢刀,上下翻飞着向她飞舞过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叶寻已经泛着死灰色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家长要配合医院的治疗,只要严格遵医嘱进行治疗,尽快康复是不成问题!”坚定有力的话语本意是想给他俩人吃颗定心丸,可听在叶寻的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身躯顿时轻颤了起来。
刘潮感觉到了叶寻突然的慌乱,伸手拦住她的肩膀,指尖略微用力的轻轻捏了两下叶寻的肩头,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力量传递给对方,却发觉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反馈。耳边老专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看病不能太着急的,你们家长要做好心理准备!”
肖强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特级名医,也算是省内甚至国内屈指可数的儿科专家,一般情况的小儿疾病基本上都是三五天就见效,十天八天保证好的节奏,如果不是他刘潮聂大少的名头,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当日就能挂到这个专家的号源的,毫不夸张的说门口等着看病的多半都是三个月前就已经排着队规矩的等上了。可现在他也这么说了,叶寻是彻底的傻了。
刘潮觉得心上一沉,老专家的话字字句句的,都敲击在刘潮的心上,他觉得其实自己才是让孩子生病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把车门锁住让孩子们独自呆在车里,也许就不会让情况变得这么糟糕。
诗灵乖巧瘦弱的身子懒懒的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觉得全世界的光亮都变得暗淡了下来,陪伴在叶寻身边的日日夜夜没有一刻心中是平静的,愧疚和自责时刻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吞噬掉仅有的温存和希望。
刘潮狭长的眼眸透出冷峻的光芒,往日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此刻只剩下机械的点头和惶恐,蔓延在身体各处的寒意一阵又一阵的侵袭着每一个毛孔,用力攥紧的手指更深的抠进可以抠进的一切缝隙,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一丝丝的,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心中能有些许的依靠和安慰。
走出诊疗室,叶寻再也扛不住了,心理防线的迅速击溃让她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刘潮拖拽着她的胳膊勉强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叶寻捂着嘴顺势靠在了墙上,眼泪似乎已经干涸到再流不出来,只顺着眼眶不停打转的份儿。喉头迅速上下滑动,张大的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用力握住的双手死死的将脸埋在里面。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女儿,是我害了诗灵!”叶寻喃喃念个不停,沮丧的脸上再也掩不住心中的自责,汹涌波澜的情绪击溃涣散到不成样子,几乎都连不出一片完整的模样。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刘潮……”叶寻终于呜咽到泣不成声的,倒在刘潮的怀里,死死的拽扯着他的衣服,用力的哭出声音。
刘潮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牙关紧咬着勾勒出脸部坚硬的线条,更加用力的将怀里的叶寻拥得更紧,紧抿的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冷峻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暖意。
一个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渐渐的清晰,这个怀里孱弱哭泣的女人才是他的叶寻,是他刘潮刻在骨头上、融在血液里的那个人,什么阴谋仇恨,什么世俗恩怨,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之前的理由借口都显得如此的可笑,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此时!此刻!才是真正属于他刘潮的,是他生命中值得永远记住的一刻。
时间好像定格在了这一秒。
这个叫叶寻的霸道女子,终于将全副身心寄托在他的身上,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不再躲避逃脱心中的依恋,终于摘掉所有的伪装坦诚的面对两人之间牵扯不断无法割舍的感情!
她爱他!
这种爱包含了太多的苦楚和不甘,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坎坷,却依然褶褶生辉的闪耀着光芒,终于从满是荆棘、杂草丛生中生出了希望的种子。
太多的委屈挤压在心底,太多的痛苦需要释放。
叶寻毫不顾忌的用力捶打着这个男人的胸膛,一下一下的伴着泪水洗刷着心中的委屈和忿恨,恐惧和不安。那夜夜如疯草般纠缠不清的思念不止的辗转反侧,那对着孩子不能言说强颜欢笑编造着超人爸爸的尴尬无助,那不能面对自己内心日日受着良心拷问的痛楚孤单……一起的一起都化作汹涌喷薄的泪水,汩汩的顺着眼眶流出。
什么都不需要言说,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他都能懂。
她流出的每一滴泪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那其中百转千回的滋味,是他一生都读不完、读不厌的眷恋。
秃了毛的乌鸦慌乱的窜进卷积的云里,乌压压的压下来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刚过晌午的日头就已经像没精打采的老人一样,蔫蔫的打着瞌睡,阳光也不似往日的温暖,竟然有了些许没法言说的酸涩和困怠,仿佛闹着玩似的失去了发光发热的时代。
刘潮妈随便的扒拉两口眼巴前儿的冬蘑炒肉,鲜香的滋味留在嘴里够回味好长时间的。不过这会儿他没什么心情在乎这个,对面她兰姨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样儿突然有些走神似的,看着竹叶青的湛蓝透绿的小瓷瓶子一个劲的发愣。
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该怎么问,却又觉得不说些什么实在也是不合适。心下思忖了半晌,终于提起话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事儿啊,”刘潮妈一边把筷子顺手搭在盘子边沿上,筷子头冲着一边歪着放好,一边抬起眼皮,把心中的疑虑,向对面眉心紧锁却刻意掩饰似的端着酒杯玩弄的兰姨,抛了过去。
“是孩子们惹你不顺心了?孩子的事儿?”看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端着的酒杯轻轻的墩在桌角上,刘潮妈清清嗓子试探着猜了起来。
兰姨舒展开眉头,勉强的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有啥心事啊,老花?每天吃得好,睡得着,孩子们都孝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哦,倒也是。小寻寻那孩子挺孝顺的,是个好姑娘。”刘潮妈自顾自的点点头,又不太相信兰姨的话似地,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着: “可你这不年不节的,来就来吧,还给我带酒,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
歪着脑袋嘬着牙花子,突然脸色凝重的试图着问:“是你自己个儿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兰姨索性丢开了脸上的愁云,大笑着把两只手“啪”的一声拍在一起。
“老花啊,你可真能猜,我个孤叶寻子了,能有啥事儿啊!”嘴角上扬故意的皱起眉,绷着脸说:“难不成我来给你送酒喝非得是有事儿才能来么?”
刘潮妈被反问的不好意思了,连连摇着手嘿嘿的憨笑起来。本来他就不是那种能说会到的人,兰姨几句话还真把他问的词穷了。
他这大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和一帮老爷们混过来的,女人心里都想些什么,他还真就猜不出了。看她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是有事儿,可这么问来问去又不说,许是不好意思明说吧!
那既不是孩子们的事儿,也不是自己个儿的事儿,刘潮妈实在是猜不出还有什么了。“难道还是鬼的事儿啊!”他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缠麻的心里居然还有些乱乱的,吞吞吐吐的样子最不是他能受得了的了。
心里一急,额头就有些冒汗了。
“哎,她兰姨,没事最好,算我啊老糊涂啦,您大人有大量,啊,都在酒里了啊!”
端起斟满竹叶青的酒盅凑到嘴边,一扬脖“咕咚”进去了一大口。辛辣的滋味呛得眼泪都险些出来。抬起手擦揉着昏花的眼眸,一丝粘稠粘在了手背上,胡乱的在衣服上噌一下,也就算了。
兰姨眼尖,看得真切。起身进厨房拧出来一个湿手巾,隔着桌子递给刘潮妈,倒让老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憨笑着抖开毛巾,意思意思似的胡乱拿起一角划拉了一下,只扒拉的沾了沾眼睛和脑门,就算是擦过了。
兰姨没说话,不易察觉的低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也伸出两个手指,就那么一勾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抹过了一丝绯红,红白相间的颇有些动人。
刘潮妈觉得酒的后劲上来了,香、醇伴着辛辣的滋味直往嗓子眼里窜。呛得眼泪都有些顺着眼眶打转了,抓起筷子赶紧往嘴里囫囵塞进去几口菜,顾不上尝什么味道就胡乱的咽下。
他的酒量本就一般,平日里凑乎对付两口大曲之类的也就罢了,高度数的酒一般都没有什么概念,谈不上喝醉却也一口就能上头,这其中的缘由却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刘潮妈的心里从来不愿意把这些个不能忘记的东西带到脸上,即使是女儿叶寻好多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她爸爸,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那是谁都无法进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