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颓然而灰败的转身,脑子一团乱麻,千丝万缕捋不出头绪,到最后剩下亲自找云迟问清楚一个念头。
“鲛人。”
妖神叫住他,对着他的背影道:“纵然苦涩、心痛,但至少那人还活在人世,还能看见她,看见她笑,看见她皱眉,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幸……运……”
逢一字一句低声呢喃,无声自嘲,嘴角却僵硬到拉不出一丝苦笑的弧度。
看着黯然神伤离去的鲛人,妖神有些后悔。
——后悔送他去九幽山。
若鲛人不曾接触神界,不曾遇见星月女神,想必他会一直找下去,哪怕一日结束注定迎来失望,但当太阳再次升起,他又会再次怀揣着希望开启新的一日。
失望但不至于绝望,应当会比此刻的万念俱灰容易些吧。
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妖神仰头看向天穹某处,好似与站在云端的某个人对视。
“迎风,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但她是真的希望在星月身边,能有这么个真心爱她之人陪伴着。
……
月上中梢,逢回到星月神宫。
见他按时回来,守在大门口的香雪松了口气。
“神君等了你半宿,快进去吧。”
这下好了,她不用下界去抓人,神君也能开心。
逢稍显木然看向香雪,“上神无法改变真身本源形态,真神呢,可否?”
“啊?”香雪被他没头没尾一问问懵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当日他问他神可否任意幻化成其他生灵,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说仙、人、魔、妖、鬼、灵和上神皆办不到,唯独没有提到真神。
未做过多思考,香雪理所当然道:“真神孕育万物,众生皆是真神一念,真神自然可以变换成任一生灵。”
逢淡淡“嗯”了声。
在香雪不解的目光中沉着而坚定的步上台阶。
在跨进大门前,听到她在身后小声嘀咕,“怎么感觉鲛人今日怪怪的。”
云迟着一身雪白锦缎寝衣,支着肘侧卧在宽敞的半圆床榻上昏昏欲睡,未施粉黛,未佩钗环,微微卷翘的浓密长发胡乱铺了一片。
听到响动,她睁开眼睛。
待鲛人走近,又瞧他面色平静并未露出上刑场般苦大仇深的表情,才语气冷淡道:“还算听话。”
逢站在床前。
晦暗不明的目光注视一瞬不瞬注视着她,久久不动,也不言语,把自己站成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
眼底一点点染成赤红,埋着道不尽的委屈。
云迟见状,不太爽利的心情愈加糟糕。
目光和语气也越发冷淡。
“既然认命,就认到底,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屈辱作态,本神瞧了作呕。”
说着,云迟起身下榻。
来之前,逢在嗓子眼堵了许多话,心里酝酿着无数问题,可当真正面对,真真切切迎上她的目光,那些话,无论疑问、责怪、怨恨,抑或衷肠、渴望、爱慕,一切一切,竟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就连,唤一声“小迟”也做不到。
疾步越过身畔的身影掠起清风,逢伸手抓住云迟的手腕,他隐忍着满腔复杂、无法言明的情绪,克制道:“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
“别以为本神舍不得杀你。”云迟被他惹怒,大力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她心头一阵烦躁,急需找个突破口纾解。
于是去了桑明神宫。
正在弥思苦想破解棋局的玄桑瞧见她一脸不悦闯进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已被人压倒在赭褐色木质地板上。
带着浓重不满情绪,全然发泄性质的吻重重压了下来。
粗暴的啃咬。
毫无章法。
与其说是吻,更像恶劣的惩罚。
像在气球上扎了个孔,满腹憋闷和不快都在不算温柔的纠缠中泄了气,也逐渐品出些缠绵悱恻的柔情来。
玄桑侧躺在地上,左臂伸着让云迟枕在上面。
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余韵后的紊乱。
“神君心情可好些了?”玄桑垂眸,空闲的右手从怀中之人的眼角,游离至微微肿胀的唇角。
身下铺了两层,一层玄桑的外衣,一层二人的贴身寝衣,可毕竟是木地板,云迟嫌硌,把玄桑按成平躺的姿势,攀到了他身上。
舒舒服服趴在肉垫上,又认真想了想,才勉强点头,“嗯。”
玄桑:“神君因何事气恼?”
夜半时分穿一件寝衣披头散发来找他,还是千万年来第一次,总不能是睡到一半突然想要,自己把自己气到火冒三丈吧。
“不想提。”云迟一想到鲛人克制、隐忍的赤红眼眶,消退的烦躁霎时卷土重来。
一烦躁就想咬人。
玄桑惨不忍睹的嘴唇和脖颈伤上加伤。
看着自己的壮举,云迟有点过意不去。
纤白手指拂过伤痕,深深浅浅的牙印随之淡化、消失。
其实,就算云迟不提,玄桑也能猜到她一反常态的缘由,或多或少,与星月神宫那位新来的“神侍”脱不了干系。
念及此,玄桑有些伤感。
每一次她换了新欢,便许久不会想起他,直到新欢成故人,在下一个新欢到来前才会想到他。
像是抓住最后的温存覆上她的唇,低低的呢喃自唇逢泄出,“神君,留下来。”
“我不是在这儿。”
“嗯,在。”
随着一个利落的翻身,只听“咚”一声脆响,抱着云迟,属于玄桑的手臂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听动静,指定留下一团青紫。
云迟抽空抬离他的唇瓣,“你不觉得地板太硬吗?”
“玄桑怕神君等不及。”玄桑意有所指道。
要论云迟最迷恋玄桑哪里,一定是他在某些时候展现出来的语言天赋。
“错了,像冷冰冰的地板,本神偏不喜欢。”
“可玄桑看,方才神君分明喜欢得紧。”玄桑看向洒落一地的黑白棋子,故意露出几分认真,然而万分不老实的手指出卖了他,“瞧,此刻也很喜欢。”
云迟抓住他作恶的手指,抓了湿漉漉一手,“去榻上。”
“好。”
玄桑嘴上说好,可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