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站在云迟屋外,手里握着尘世镜,看着紧闭的门扉心中五味杂陈。
在混沌神宫,千钧一发之际,在他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她来了,把他带了回来,没有责怪、诘问或警告,只有短短一句“拿去,别打扰本神睡觉”。
他没有激活启星神意求助,哪怕神魂俱灭也不会求她,可她还是来了,连他要的尘世镜一并带回。
在她来之前,浑噩之中他感受到有一股力量从掌心蔓延周身,触及神海,与祁善的绞杀伟力对抗,保护他,让他不至于被祁善一击致命。
启星神意,果如香雪所言,是一道强悍无匹的护持神意,是星月女神对神侍的温柔和爱护。
她,也不全然是霸道蛮横,亦有柔软周到的一面。
……
把奄奄一息的逢从鬼门关拉回来让云迟有点吃不消,睡醒问过香雪,她才知一觉睡了四个多月。
是时候摘取成果,将鲛人彻底变成私有物。
“鲛人在哪儿?”
香雪一边绾发,一边回答云迟的提问,游走穿梭于发间的素手纤指翻飞。
“当日被神君丢出寝宫他便离开了神界,想着神君说过不必限制其自由,香雪便没管。”
也就是说不晓得去了哪儿。
真神要找一个人,纵然化成灰也能顷刻找到。
一个追魂神术让“潜逃”的鲛人无所遁形。
云迟收束神力,露出疑惑的表情,“鲛人很恋家吗?”
“神君何出此言?”上古蓝鲛久居深海不假,恋不恋家,香雪真不知道。
追魂神术看到逢在海底贝壳屋一待数月,似乎还打算一直住下去,联想到他拼命练习造化术的样子,云迟对他的行为很迷惑。
拼了命想踏足神界,来了,为何又全无眷恋离开,难道仅仅为尘世镜而来?
“呵!”想到某种可能,云迟轻笑出声。
绾好发,香雪回身去取玉带,听到笑声,顺口问道:“神君可是发现什么趣事?”
云迟点头,“是挺有趣。”
有点等不及一见呢,不知鲛人会不会哭,正好给阿姐制一副珍珠首饰。
……
碧落涯。
云迟化身小红鲤时住的贝壳屋此刻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半件装饰,寻不到半点当初的华丽精致。
逢坐在等身尘世镜前,漂亮大尾铺展,淌着幽光,宛若一条蓝色河流延展出粼粼波光。
光滑的镜面映出失魂落魄的苍白面庞。
鲛人手里握一枝盛放的凌霜花。
一件又一件携带她气息的物品投入尘世镜,换来一次又一次失望,最后这枝凌霜花,是她留下仅剩的东西。
最后这点念想,他舍不得。
“我说呢,大道永生看不上,神术神权看不上,本神你也看不上,看不上却又拼了命往神界挤,原是心有牵挂。”
猝然响起的嗤笑调侃刺穿耳膜,将愣愣出神的逢拉回现实。
身披圣光的星月女神踩着星辉映入眼帘。
“枉我星月真神跋扈数千万年,竟实实在在当了回冤大头。”
目光落在他忘记收回的蓝色大尾,云迟听到心脏一顿,惊艳之余呼吸都凝滞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口出恶言。
“怎么?”居高临下俯视鲛人泛红的眼尾,“这般魂不守舍,那人是灰飞烟灭了,还是移情别恋不愿回来?”
逢收拾好情绪,恢复清冷漠然的态度。
“此处是碧落涯,不是星月神君屈身该来的地方。”
他站起身,却发现尾巴收不回去。
撞上一双铺满戏谑,将“本神就是这么霸道,你一个小小鲛人能奈我何”明晃晃表露出来的笑眼,逢心口漫出一口郁气,“你——”
“百万生灵界皆归神有,你,”顿了顿,云迟似嘲讽又似胜券在握上下打量他,“包括你这条好看的尾巴,皆属于本神。”
“何处本神去不得?何处本神皆可去。”
看他吃瘪,云迟心情转好,为数不多的拿出作为真神的狂拽狂狷。
逢沉默。
云迟顿觉无趣,视线看向被他紧紧握住的花枝,心中冷笑一声。
“送给她的?可本神觉得凌霜花清贵内敛,更适合你,旁人只看到它外表清美,用心的人才能见识到它独特沁人的芳香。”
“你说什么?!”逢脸色微变。
同样的话小迟也说过,说凌霜花像他。
“那人有眼无珠,不如……”话音顿住,云迟往前两步,站在与逢一臂之距,“忘了她,安心跟随本神左右,不试一试如何就断定不合适呢,你不了解本神,没有认真看过,如何知道不是命定之人,你说呢鲛人?”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对同一个人说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逢听着,讶异到震惊,一点点缓慢的心跳几乎停止跳动。
“你是谁?”
他短暂遗失思考的能力,凝视着云迟汇聚调笑、倨傲、专横、张狂等多重情绪的灵动双眸,细看发现无论圆而深的眼睛形状,还是狡黠又无辜的目光,与记忆中的那双竟神奇的重合。
久久注视,恨不得将这双眼睛看穿,刺个窟窿出来,看能不能把藏在后面的唤作小迟的灵魂拉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于是他鬼使神差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问她是谁?
环境和气氛不对,云迟将逢满怀期待的郑重一问误解成鲛人忿而不满的反唇相讥。
笑意荡然无存,被严肃和冰冷取代。
云迟施法禁锢住逢不让他动弹,而她身子前倾,柔润的唇瓣松松擦过他耳朵上敏感的软肉。
“一月之期已过,本神的人,容不得他人觊觎,更不容背叛,自此刻起,你能记挂、能惦念的只有本神,旁人……谁敢肖想你,本神便杀了谁,你心里想的若不是本神,本神便叫你和你所想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朝白嫩透红的耳珠重重咬了一口,尝到了血的腥甜又勾起舌尖打着圈儿舔啮。
色气十足的将血珠一点点卷进口中。
“我云迟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你……也一样。”
说完这句,云迟退开身子,抬手揉捏了两下凹凸不平烙印着深深齿印的耳垂。
“本神在星月神宫等你,今晚。”
云迟转身离去。
逢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盯着方才她站的地方,感受到耳垂传来隐隐刺痛和灼热,鼻尖裹着她残留的气息,睁大的瞳孔一动不动,涌动的心潮久久无法平复。
云迟,云小迟,小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