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昭殿内,陈景托腮盘坐,盯着水桶粗白色光柱,神游太虚。
半个时辰前,他那素未谋面、不知是男是女、往后也很难相见,杀千刀的主子,给他下了道命令。
一份求之不得的美差。
他正冥思苦想如何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的接近目标人物。
一筹莫展之际,目标人物却自己送上了门。
听到响动,陈景扭头望向大殿门口,女子倩影仪仪而来,七分飒爽三分绰约。
陈景不禁微眯双眼,瞳孔中逐渐点燃热情的小火苗。
美!
不知怎的,自打上回目睹云宗主温柔的、满眼笑意的悉心叮嘱弟子后,脑中时常浮现她御刀而去的落寞背影。
云迟走到陈景跟前,垂眸与他呆愣中带着痴迷的眼神碰个正着。
这细作今日换了身月白雪缎衣,头发束成道箍,两条与衣袍同色长发带垂落,掩住半边面庞。
素雅的装扮,使他看起来比几日前多了几分书生韵味。
尤其他此刻随意盘坐地上,姿态放松,看着她的目光又是那么痴迷,一副很好推倒的模样。
云迟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偏头去看阵眼光柱。
没想到,这细作换了身衣裳,通身气质改变居然如此之大。
分明之前对此人完全无感——
见了鬼了!
云迟在心里啐了口,脑中拉响十二级警报。
她如今势单力薄,尚且干不过运筹帷幄的萧关逢,任何花花心思必须掐灭在摇篮里。
陈景尚且沉迷在美妙遐思里,怀中猝然多了三块五六寸白玉盘。
“聚灵阵会吧?”云迟昂头挺胸,留个下巴给仍旧坐在地上的陈景。
陈景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回答,“……会。”
“给你一日时间,刻绘三块聚灵阵盘,明日这个时辰亲自送到境览峰去。”
看着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离去的身影,想到她离开前如看豺狼虎豹般的眼神,陈景额头铺上六个黑点。
赶紧掏出云箓法笔,刷刷几笔绘制了一张泛着微光的镜面,捏住下颌左看看右瞧瞧,确认还是俊郎君一枚,才彻底放下心来。
云迟站在刀上,猛甩脑袋,甩了一路,也没将书生模样的陈景甩出脑子。
死细作,没事儿打扮成书生做什么,还一脸无辜又迷恋的盯着她看。
她可没忘记成亲当日,飞鹰族人义愤填膺要求她一心一意之事,不知萧关逢本人是何想法。
北野婚姻法合法性毋庸置疑,可萧关逢来自人域仙门,两年来,她也搞清楚了,上行界婚姻制度混乱,不同地域、不同仙门有不同制度。
比如凌剑宗要求道侣间一心一意,而合欢宗、长风门就很随意。
云迟决定寻个机会敲敲边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弄明白萧关逢具体想法,才好见机行事。
想到此处,脑子灵光闪过:
小石头两年没回来找她,不会是娶了新媳妇怕她生气,故意躲着不见她吧?
不会不会,小石头接受的可是北野最正统教育,断然不会因为再次娶亲便躲着不见人,相反,他还会向她炫耀。
夤夜浓重,万籁俱寂,偶有枝叶婆娑摩擦出声,伴着清风荡进屋中,吹动案上香烟左右摇摆。
一番云雨纠缠后,云迟像只喝醉酒的小猫,软绵绵趴在萧关逢身上,手指绕着弯儿在他胸口处来回摩挲。
诡异咒印长在左胸处,半个巴掌大小,呈黑红色,是一个走势精妙的符印,弯弯绕绕像迷宫。
云迟误以为是胎记,总喜欢把手指放在上面,顺着黑线游走。
萧关逢也不纠正,任凭她误会。
云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个……”
话到嘴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手指继续在他胸口打转,半晌才又鼓足勇气。
“那个……”
“……”
她一向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从无顾忌,支支吾吾半天,定是心中有鬼。
萧关逢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但想不到是何事令她苦恼至此。
“有事?”他压低声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宽容悦耳,鼓励她说出心中想法。
“是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开口?”云迟决定曲线救国,“你要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这个男人很难哄,她早有体会,最好不要惹恼了他。
萧关逢抓住在胸前打转儿的小手,垂眸入眼的是女子乌黑秀发。
她一贯喜欢仰头看他下颌,并不时蹭上来啃一口,从未像此时埋着脑袋朝下看,好像故意躲开他的视线般。
隐隐觉得她口中之事不简单,很可能会引爆小火炉。
思索片刻后,萧关逢轻声“嗯”了声,算是承诺不发火。
得到对方保证,云迟莫名觉得有了底气,胆子瞬间大起来,往上挪了挪,撑起身子,观察了一下男子面色。
见他神色如常,想必不会轻易动怒,才轻声道,“那个你觉得是咱们北野‘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制好,还是凌剑宗‘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啊?”
说完,怕他瞧出端倪,趁他开口前,补充道,“记得成亲那日,好像你的族人对我很不满呢。”
当日听闻她要为星石射一只雁,飞鹰族人立马出言相讥,反被伏狼族壮汉骇住。
无缘无故提起北野习俗,莫非她遇到了什么人?
萧关逢心神微动,面上仍旧镇定如常,不答反问,“你觉得呢?哪个好?”
云迟脸不红心不跳,不慌不忙道出一早想好的说辞。
“你知道的,在来人域之前,我所有认知都来自伏狼族。”
她太坦诚了,萧关逢有一瞬间恍惚,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该如何要求她。
从小耳濡目染,那些认知早已刻入骨血,根深蒂固,要扭转观念,谈何容易。
云迟瞧他果真没有生气,彻底放下心来,“该你回答我了,你怎么想?”
她已思量好,若是他不接受她身边出现其他男子,那她会在与他在一起时,离其他男子远远的,直到厌了烦了腻了。
一生一世爱一人太苦,尝过一次已够了,她今生断然不会爱任何男人。
尤其,她与萧关逢耳鬓厮磨时,并不会因为不爱他有什么心理障碍,男女那点事儿,真没什么要紧。
若非发现他是头披着人皮的狼,她也不会引诱他步入情网。
他没办法引气入体,终究是凡人,左右不过陪他闹腾几十上百年,待他老了死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时她尚且不知道萧关逢已经活了数千年,一心想着熬死了他,去过无拘无束的好日子。
萧关逢沉静如夜的眸子打量了她良久,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想用情爱困住她,没曾想,竟先将自己困住了。
“云迟,你听好,”他翻身压住她,含住她灼红的耳垂,浅声低喃,“我不许!”
“你可以骗我,但不许用同样的手段去骗另一个男子。”那些甜言蜜语、温柔攻势,即便是假的,也只许对他一人使。
云迟本能反驳,“我没有骗……唔!”
小骗子又要骗人,萧关逢欺身堵住她的嘴,不给她狡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