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音继续顺着路往前走去。
出了这片大山,顺着人烟的方向,她终于在人间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
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被高高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
夕音仰头看去,那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敦实厚重的泥砖在阳光下庄严的毅力着,上面还插满了旗子和笔直站着的巡逻的人类,眼中尽是鄙夷天下之势。
夕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尚且算早,就在她琢磨着悄咪咪的从天上进去的时候,城楼下那个宽弘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与城门外的荒野自然,嗜血的战火相对的,是被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城市生活。
大门里面的市集已经开始了,起早买菜的妇人已经挎着篮子在砍价了。
等待着进城的人类从各个角落里涌过来,排着队,将喜乐挂在脸上,走进城内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中去。
夕音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当她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用一把冷硬的长枪挡在了她的面前:“通关文牒拿来。”
夕音没有。
她于是笑着退到一边,打算看看别人的然后变一个出来。
“不必麻烦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马车中,传出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清幽声音,她的话说完,城门口的士兵很是恭敬的对着马车作揖:“是是是,小人眼拙,竟不知原是小姐回来了。”
马车里再度传来那声音:“无妨。”
那声音所过之处,即使是如今这样日头盛起的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兴不起一丝燥热之气。
然后马车里的声音又对夕音说:“还不上来。”
夕音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位和她一样用纱巾遮面的女子。
只不过夕音穿的是一身红衣,遮面的纱巾也是红色,而那女子穿的跟天山雪莲似的,遮脸的自然也是白色纱巾。
夕音撇撇嘴,自顾自的倒了马车里的茶来解渴,边漫不经心的嘲问:“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哪怕是做了凡人也得靠白衣服来显示你们那种与众不同、不染红尘的气派。”
女子看着夕音,神色间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很是灵动的说:“别的神仙我不知道,我呢,纯粹是因为我真身就是白色的,没修炼到家,化不出来别的颜色的衣服而已。”
许是她语气里的真实不做作合了夕音的脾气,许是她加了雪莲的茶水让喝过的人心情平静,夕音没有再怼她。
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大方吃喝的夕音,眉眼含笑的问:“你不是在凡间修炼的妖吧,忽然出现在这人类生活的地方,肯定有诸多不适吧,我看你修为精纯,不如跟着我可好?”
夕音摇头,她适应的很,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人,对于人世,她是很熟悉亲近的,只是太久没来人间走动而已。
女子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顺手好心而已:“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夕音很自然的又摇了摇头。
女子一声轻笑:“那你先住我那儿如何?”
这次夕音点了点头。
这不错,很明显在这座城里,这女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在她身边待着肯定是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她俩谁也在没说话,一个大大方方的吃喝,一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说话,也没互相好奇长相名字这些虚虚的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个门头上书“裴府”二字的大宅子前,门前小厮见他们下来就匆匆进院回禀。
当夕音她们走到正堂的时候,裴府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女子恭敬的摘下遮面的丝巾,一福身道:“伯父,雪儿回来了。”
裴家主赶忙上前扶住女子:“好孩子,快别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也未在客套,转身介绍夕音:“伯父,这是雪儿的朋友。”
夕音很给面子的上前说:“晚辈夕音。”
莞颜雪在一旁补充说:“伯父勿怪。”
裴家主忙应声:“哎,好孩子,你们一路辛苦了,福伯,快带两位小姐去洗漱休息一下,晚上伯父为你们接风洗尘。”
莞颜雪再次欠身告退。
他们走在裴府花园小径上的时候,夕音调笑:“原来,你们神装起相来,竟一点也不输给虚伪的凡人。”
莞颜雪也不恼。
夕音再说:“你真是丑。”
莞颜雪依旧眼神含笑:“小蝴蝶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不要讨厌脸上有疤的人,因为每一道疤都有她的故事。”
夕音很假很假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莞颜雪还是一副大度什么多不介意的样子。
看的夕音格外的不舒服。
自从蓝椁之后,夕音总觉得这些神仙很假很假,假到连他们自己都能信了自己的假。
夕音难得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一个山清水秀,能好好感受生活的人间,而不是自己活着的那种人和机器没分别的人间,她的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难得的开心的。
晚上酒足饭饱后,夕音躺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任凭风随意的给她的头发做着造型。
远处有个策马的少年,他黑亮柔软的长发沿着精致的脸部曲线垂下,上天真的很不公,夜风很狂了,而且他在马背上,风应该将他的头发吹的更乱,整个一狂魔乱舞才算正常。他的眼睛在星空下就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眼神卸去白日里的邪气,显出最纯净的清澈,为何这样的乱世中,他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夕音一边拿着酒壶,一边看漫天星云,残月依旧孤傲的亮着,薄雾似轻纱漫卷,如梦一样,这是真实的夜空,可是她更怀念羽诺给她布置的那片夜空了。
突然,夕音手里一空,一瞬间的感觉和当初毛毛躁躁沐灵月跟她喝酒时抢她酒壶的感觉重合了。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这话不止随风传进了夕音的耳朵,更传进了那个坐在他院子里正给他准备醒酒汤的白衣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