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顾萍儿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夏天,在一个暴雨夜离世。
沈姑爷焦头烂额,既要忙着官场上的事情,又要应付案子,如今又要处理丧事。
二老爷顾长安见他分身乏术,果断出面。
“大妹妹的丧事我来办,你去办你的事吧。如果避免不了牢狱之灾,那就趁早打点到位,我们侯府再帮着出力,希望能争取轻叛。”
“多谢二舅哥。这事只怕很难善了。接替魏公公的太监,已经在来的路上。人一到,我这官估计也当到头了。”
“就没办法和新来的太监搞好关系吗。太监最爱钱,你要是舍了钱,不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沈姑爷连连摇头,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没有用的。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宫里头派系斗争,我这位置是关键,必须得下去。不过,花钱和不花钱,罪名上面肯定有说头。怕就怕,宫里头的关系打不通,这钱最终白花了。”
“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钱做什么?先想办法保住性命,再图将来。”
二老爷顾长安给老太太信件,都没敢详细说。只含蓄说了贪墨一事,关系要打通到宫里头。
却没有提这件事的严重性,是要掉脑袋的。
他担心把事情说得太严重,让老太太跟着操心,不值当。
沈姑爷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郑重求到顾长安跟前,“等萍儿的丧事结束,两个孩子还请二舅哥带回京城。等我这里的事情了结,若是无事,我就去京城寻两个孩子。
若是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两个孩子就全拜托侯府。我已经替两个孩子准备好了将来的用度,聘礼和嫁妆也都准备妥当,届时一并拉去京城。还望二舅哥务必答应下来。”
说完,他躬身一拜,直接行了个大礼。
顾长安受了他的大礼,板着脸,“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带着两个孩子回京城。我做舅舅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跟着你担惊受怕,一起下大狱。京城那边,等我回去后,替你走动走动,能争取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多谢二舅哥。”沈姑爷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像是放下了最重的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你也别绝望,宫里头的人爱财,舍了钱财未必就没希望。再说了,这个案子牵扯到上百官员,不是那么好定的。”
沈姑爷可没有顾长安的乐观。
“不知二舅哥可曾见过当今圣上?”
顾长安有点不好意思,“当今圣上潜邸那会,远远见过一面。登基后,不曾见过。”
他是侯府的二老爷,在衙门挂了个七品的闲差,一天班都没上过。
说起来是尊贵无比的二老爷,然而在宫里头,在皇帝的眼中,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也因此,顾长安不敢将话说死,能不能帮上沈姑爷,能不能打通宫里头的关系,此事他还拿不准。
至于大哥顾长治,别提了。就他那清高自以为是的性格,当官多年,得罪的人比结交的人脉还要多。
逢年过节,若非担着武威侯的爵位,大哥顾长治都没资格进宫面圣。
“我见过当今圣上,近距离的见过。”沈姑爷的声音透着冷意和寒气,还有三分死气。
一张英俊的脸,这些日子心力憔悴,变得格外疲惫,甚至透着几分狼狈和苍老。
尽管书房没有外人,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嗓门,悄声说道:“当今圣上,是个很有主见且坚定的人,且手段酷烈,甚至不近人情。
因国库空虚,当今圣上对于贪墨一事深恶痛绝。如果只是官场上的贪墨,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然而,这案子牵扯到矿产,矿税属少府,等于是陛下的私库,陛下的私房钱。
我们贪墨矿产,就等于是从陛下的口袋里面往外掏钱。你说,陛下能饶得了家贼吗?能饶了我们这些人吗?”
连着两问,顾长安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他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为什么还要走上这条路。”
沈姑爷叹了一声,“一半是不甘心,一半则是形势所迫。或许,我的本质就是个贪婪的人,金钱面前,终究没能抵挡住诱惑。这些年,萍儿跟着我担惊受怕,是我辜负了她。不过,走了也好,不用跟着我一起下大狱,免了牢狱之灾,还能风光下葬。”
他如此自我安慰。
顾长安很想冲他脸上来一拳,却忍住了。
他也贪婪。
他自问,他若是坐在沈姑爷的位置上,能管住双手不拿钱吗?
肯定不能。
沈姑爷郑重承诺道:“侯府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头。若是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将来必有厚报。若是不能脱身,我也会尽力撇清侯府。绝不让办案的人牵扯到侯府头上。”
顾长安反过来安慰道:“陛下对勋贵虽说不冷不热,可目前并没有要对勋贵动手的意思。勋贵是一体,办案的人自有分寸。”
勋贵掌握着兵权,不是那么好动的。
不过,侯府自从老侯爷过世后,就远离了军营。但,侯府在军中的人脉关系还都在。只要顾铭这一代争气,这些关系又能续上。
“但愿陛下不会轻易动勋贵。”沈姑爷只能如此祈祷。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顾长安忙着办大妹妹的丧事,沈姑爷则忙着跑关系,花钱打点。
又特意寻觅了两个绝色,等宫里的人一到,届时将人送过去,将钱送过去,希望能脱身。
虽然希望并不大,但总要努努力。不到最后,绝不能放弃。
快马加鞭,七日后,报丧的人进了侯府。
白静得知顾萍儿过世,当时就哭了一场。
大人小孩全都赶到松鹤堂,围着她转,跟着一起抹眼泪。
都在劝她想开些,莫要哭坏了身子。
顾长治是从青楼被请回府。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青楼睡大觉。
昨儿晚上,同几个发小在青楼厮混,忘却了时辰,直接歇在青楼。
一大早下人找到他,告诉他姑太太去世了,他先是愣了会,终于回过神来,穿上鞋子就往侯府赶。
紧赶慢赶,回到侯府的时候,全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
他都没来得及洗漱,带着一身的脂粉味走进松鹤堂,当时老太太就火起,拿着拐杖要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