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韵就站在拐角处,一瞬间,她的目光和顾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两个人痴痴的望着,久久不肯动弹一下。
顾铭突然冲她笑了起来,眼眶红红的湿湿的,晶莹剔透,里面有光芒闪烁。那是一个少年最真挚的情感,就要在今天彻底埋葬。
沈学韵也笑了,露出最为温和恬淡平静的笑容,不带丝毫的杂质,笑得是那么的纯粹。她抬起右手,缓缓冲他摇摆。
那是在告别!
正式的告别。
顾铭狠狠擦拭了一把眼角,同样抬起了手,摇摆,告别!
彼此之间不需要一句话,彼此心中全都明白。有些感情不需要说出口,有些决定同样不需要说出口,默契天成。
白静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去打扰,也不许下人们打扰。致敬两个少年最纯真的感情,最真挚的少年情怀。人人都是少年,人人都有少年时代,她懂这类感情,更是理解这类感情。
那种萌动的感觉,微微加快的心跳,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没有掺杂丝毫功利想法。是人世间最纯真的,最美好的年华。是给自己的少年时代,最美好的一抹印记。
当你老了,也忘不了少年时的情感。或许已经不记得那个让你萌动的人具体长什么模样,甚至可能连名字都糊涂了,但一定会记得那种心情,那种感动,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人生第一次体验,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真实的青春感受。
沈学韵笑着转身离去,留给顾铭一道美丽的背影。纵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注定从今以后,两人难有见面时。幸亏有一次正式的告别,也算是弥补了心头的遗憾。
顾铭彻底擦掉眼角的泪痕,望着天笑着说道:“突然感觉好饿,才想起来这两天光顾着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听老太太的,吃一顿,然后就去睡觉。狠狠的睡个大觉,养足精神。过两天要随母亲前往东平伯府做客,可不能这副样子出门。”
白静点点头,表情很是欣慰,“有什么为难处,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不方便和身边人商量,就上老身这里来。你们的小秘密,老身保证不传出去。除了我们俩,谁都不知道。”
“谢谢老太太。”
“说什么谢谢。你能来,能敞开心扉,老身高兴都来不及。快去歇息吧,瞧你的眼睛,已经有了黑眼圈。小小年纪,可不能未老先衰。”
“我听老太太的。”
顾铭一夜之间长大了,怀揣着责任心回房歇息。
白静特意安排人提醒许氏,莫要去打搅顾铭,让孩子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睡醒后再说。
许氏哪里忍得住啊!
身为一个负责任的母亲,一个焦虑的母亲,一个愤怒的母亲,得知顾铭回房,她就带着人急匆匆赶了过去。
可是,当她走到院门的时候,脚步停顿,明显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陈家的悄声问道:“夫人不进去吗?”
许氏咬咬牙,又叹了一声,“还是听老太太的,先让臭小子好好睡一觉,晚些时候再找他算账。”
“这样也好。这会大少爷估计也不太清醒,听门房说回来的时候一身的酒味。睡醒了就好,有什么话敞开了说,相信大少爷能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
“但愿吧。”许氏退了出去,转身离开。
顾铭站在窗户下,目送,如释重负。接着直接往床上一躺,衣服也不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面什么都有。
沈学韵坐在窗户下,照着字帖临摹描绘,一笔一横都用尽了全力,力透纸背。她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轻易不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但是此刻,她只想发泄一通。只是发泄方式过于文雅了一些。
丫鬟看着很是担心,想劝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直到小丫鬟通报老太太来了,沈学韵才停下手中的笔,起身出门迎接。
“在写字啊。老身瞧瞧,这字写得真好。老身年轻那会可没有你这毅力,到老了,字也写得一般般,都不好意思写出来见人。你的字就写得好,以后有书写的需要,老身就找你。”
沈学韵躬身请安,然后搀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水。
“外祖母叫人唤我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
“老身就想过来看看你,顺便走动走动,就当是锻炼身体。你还好吧。”
“孙女很好,累外祖母担心,是孙女的不是。”
“别那么多礼。”白静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年轻就是好啊,水嫩水嫩的。
顿了顿,白静继续说道:“明年你就要出孝了,你父亲那边可有什么计划?届时,老身就要忙着替你相看婚事。你有任何要求记得一定要说出来,莫要害羞。关于你的终身大事,切莫羞涩。”
沈学韵微微垂首,显然没做好准备,被老太太来了个突然袭击。
“一直和父亲保持着通信。父亲在信中倒是没有具体提起出孝后的计划,只是让我用心跟着大舅母,跟着外祖母学习如何持家。另外,安排老家那边,调教了一批下人。说是等合适的时候,就把人送到京城。”
“估摸你父亲的打算,是等你出孝后,给你配备齐丫鬟小厮婆子。先前因为要守孝,你身边伺候的人安排得少。出了孝,既然要议亲,就不能再这么寒酸。该有的排场肯定是要有的。你父亲考虑得很周到。”
“可是,沈家已经败落,父亲现在就是一白身,要排场又有何用。”
“你别忘了,你父亲还有功名在身,并非真正的白身。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起复的机会。你要相信你父亲的智慧。迟早你还是官家小姐,你理应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沈学韵咬着唇,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聊天,半个字都没提顾铭。可是每一句话,其中隐含的含义,都是顾铭。长大了,各自都有了前程。
无论爱也罢,恨也罢,有没有感情也罢,都是曾经。藏在心里头,留下一份美好就行了。
沈学韵显然听进去了,她也是这么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