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一年从秦珂家出来,然后乘坐电梯径直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秦珂家是2009年时候的成品房,当时买的时候小区的设施都不错,但是现在看来,就是老房子了,褚一年嫌弃归嫌弃,但是他也明白秦珂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听别人的意见,特别是他的意见。
比如说,嫁给他。
又比如说,离婚。
褚一年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车钥匙,然后快速的往自己的停车位那里走,临近半夜的地下停车场特别的安静,走在地上能听见皮鞋在地面上清脆的敲击声,还有,不远处‘滴答’‘滴答’的水声。
最近气候干燥,已经很久没有降雨了。
褚一年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心想没准儿是哪处的管道漏水了,这个比较合理的猜测消除了一点他心理的不安。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后有异常,褚一年敏捷的向自己的身后望过去。
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太奇怪了,褚一年心想,明天一定要告诉秦珂即使不住在他家,也要换一个小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这么想着的同时,褚一年的步履不停,三步做两步快走到自己的停车位了,随后拉开车门就要进去,就在这个时候,褚一年竟然从自己的车子的反光处看见了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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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一刀给褚一年打了电话以后,就收拾了一下东西。
赫连明月还在睡着,两只手臂都高高的举起来,齐肩的短发披散到嘴边和脖颈处,一条腿把身下的被子压的死死的。整个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睡在温暖的草地上的小树袋熊。
看见她的睡姿,褚一刀无声的笑了一下,他没敢去翻动她的身子,最近的一部分时间,赫连明月的锥面质量不是特别的好,稍稍有一点声响,她就会迷蒙着双眼挣扎着坐起来,褚一刀悄无声息的从客房里面取来了一条还算厚实的羊绒毯,折叠好了以后,盖在她露出来的小腿上,然后走出了家门。
来到了停车场以后,褚一刀静静地在车子里面坐了一会儿。给褚一年的电话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期间褚一年给他发了一个著名的生物科技中心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褚一刀用手摩挲了一下从赫连明月牙齿里取出来的小金属,然后打通了那个电话。
哪怕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对方的声音也很清明,看来褚一年早就已经和对方通了气,客气了几句以后,褚一刀明确的和对方说了自己的需要,对方也很快的应承下来,毕竟,只是用一下不是特别昂贵的基础仪器,倒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不过是老板特别叮嘱的,所以他们也不敢马虎。
挂断了电话以后,褚一刀便踏上了前往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路程。
褚一刀没有想到在这么繁华的地段,凌晨之际,路况也是一望无际的好,除了和一些赶着连夜运输货物的司机有着短暂的擦肩而过,剩下的就是呼啸而过的改装车,随着车子迅速滑过的瞬间,能从微微漏开的车窗里面听到震耳欲聋的狂躁音乐。
这个世界上,有人忙着生,有人忙着死;有人为了生计忙碌奔走,有人身家万贯,却空虚的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实际时间的无数倍。
如果要让他们交换人生呢?褚一刀心想,会不会产生更大的悲伤和怨念。
路边闪烁的霓虹灯透过挡风玻璃,洒在了褚一刀面无表情的脸上,颜色的改变好像赋予了他很多的情感,闪烁的瞬间就好像是一个人跌宕的、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内心。
相比于琳琅满目的人造景观,深夜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已经吸了太多墨水的海绵,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怜悯的俯瞰着每个人的人生,随着朝代更换,日月更迭,它永远都沉默的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为看了人世间的太多喜怒哀乐而承受不住,坍塌下来。
褚一刀按下了车床,空气不够清新,但是带着秋天特有的既清凉又温润的感觉,褚一刀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伸出窗外,感觉有风从他的手掌处钻过去,然后蔓延开来。
褚一年帮他联系的生物科技中心距离褚一刀家不远,没过一会儿,褚一刀就来到了那,然后在停车场和之前他在电话里面联系的那个人碰到了,随后,褚一刀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实验室。
对方很懂时务,帮褚一刀弄了一些简单的措施以后便要离开,以便给褚一刀一个安静的环境。
“褚先生,我们这间实验室里面的仪器大部分是一次性销毁的。”他说的意思不是那么的清晰,随着他做了几个手势,褚一刀明白他的意思,这件实验室里面大多都是一些需要连接到电脑上的仪器和设备,需要电脑里面的程序进行运算、模拟实验和一系列的可能性。
这间生物技术公司不是私有的,同事之间存在着很多的竞争关系。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经验教训,还是他们有着自己特有的谨慎,大多数的实验参数会在打印一次以后便悉数清空、自动销毁,免得被什么人利用科技手段窃取他人的劳动成果和知识产权。
看样子是很安全,不过褚一刀觉得,能带来最慎重、最稳妥的安全感的永远都不是机器,而是自己。
褚一刀对他做了一个我明白了姿势,然后便稳稳当当的站在了一台电子隧道扫描仪的旁边。
门锁‘咔哒’一声,由外向里被关上,临走之前,那个人告诉褚一刀,这个门在定时以后,在任何情况下由外面都无法打开,这样子也避免了一些问题。褚一刀当时没有反应,而且很配合的设置了半个小时的定时时间,但是从那个人走后,褚一刀的心理便开始有了疑惑。
这家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褚一年到底是合伙人还是和它有什么关系?
褚一刀的眉头微微的蹙起来,随后,他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拿出了手机。
手机的屏幕黑着,没有任何的信息,来电。
这不符合褚一年的性格,也不符合褚一刀的预测。
秦珂因为矛盾和褚一年离婚,虽然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秦珂不得不忍耐着让褚一年登堂入室,但是两人的性格和习惯决定了褚一年今晚上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留宿。很抱歉的想,自己打过电话以后,秦珂就有极大的可能直接让褚一年走,而且,褚一年一直担心褚一刀会重走以前的覆辙,所以每当遇到褚一刀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褚一年都恨不得变成一个老妈子,紧紧的守在褚一刀的身边,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褚一刀一直以为褚一年会和自己一起出现在这里,但是都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褚一年不仅人不在,而且连电话也没有一个,褚一刀心里有一点点的疑惑。
拨通了褚一年的电话号码,忙音一直在持续,敏锐的第六感让褚一刀有点坐不住了。
随后,他又拨打了秦珂的电话号码,得知褚一年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
“他会不会有什么事儿?”秦珂的声音也有一点急,看样子倒不像是之前一定要离婚时那样的决绝,还是很担心褚一年的。
但是,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褚一年的感情问题,而是他的……安全问题。
褚一刀以前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已经牺牲了很多了,就在他觉得事情已经风平浪静的时候,共子珣一个小小的视频就让他们现在的生活岌岌可危。
房间里面电子设备的仪器已经显示着全部开启,就等着褚一刀把东西放在那里,随后可以检查上面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信息。
褚一刀则只是盯着手里面的手机,久久的没有动作。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发出了一声闷响,就像是人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牙齿一样,褚一刀敏锐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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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一年这么多年商海里面浮沉,没做过太多的亏心事儿,但是也没做太多善事儿,所以,秦珂和他离婚以后,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没有完好的经营而破碎以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为人,性格甚至是他平时引以为豪,而秦珂引以为耻的手段上来。
他本来觉得,世界就是这样,你如果自身不够强大的话,那么早晚要被外界的势力给撕碎、分而食之,只要自己够强大,就可以不去听外界到底有什么样的声音,别人对他的评价。
这就是做自己。
褚一年曾经这么想,而且也这么想额许多年。但是自从离婚以后,自从褚子雄在医院的体检单由属下交给他的手里以后,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都挺自私的,对外人无情的习惯影响了他和家人的相处。
结婚以前,他总喜欢带秦珂出去走走,但是结婚以后,因为繁忙两人都很少在一起吃饭。
对于父亲,他以前总是仗着自己有钱,让生活秘书给他父亲订机票,争取在退休以后的这几年环游世界,他给他很多的钱,甚至希望丧偶多年的老父亲可以再找到一个老伴儿,不至于孤孤单单的过一生。
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他以为自己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是事实上是,当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总在酒桌上喝的天昏地暗,日本人喝酒很厉害,褚一年一杯杯的灌下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来,醉酒过后,一睡三天,甚至错过了孩子因为脐带绕颈而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的情形,秦珂所以不原谅他。
如果说在一开始没有完全的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褚一年的左脸,那么父亲的体检单则是狠狠的甩在了他的右脸上。
母亲在生完褚一刀以后没多久便去世了,褚一年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她会围着一个围裙在厨房里慢悠悠的炒菜,有时候切了一个完整的西红柿以后会笑着把他叫过来,然后一片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切片便进入了他的嘴里。
“小年,西红柿里面有很多番茄红素,对人体很好的,你不喜欢吃甜的,吃点这个正好。”末了,看着褚一年酸的眼睛都眯起来,还要很好笑的补充上一句,“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怕酸。”
除了这个,其他关于母亲的形象就像是蒙着一片薄薄的雾,影影绰绰的横亘在他和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长辈的面前。他以为父亲也一样忘记了,以为所有的一切前尘往事就像是被存放在一个厚实的檀木箱子里面,尘封着,等到了然烟去的那一天带走,他以为自己足够孝心,但是却没注意到父亲每天晚上都因为思念亡妻而睡不着觉,而是要抱着妻子的照片和一瓶老酒来助眠。
酒和思念掺杂在一起,长时间不仅摧毁人的身体,还有意志。
褚子雄不动声色的逐渐老去,直到检查出来因为饮酒而引发的酒精肝,褚一年这才意识到他的家庭真的出现了危机。
是的,他连同父亲一起欺骗了褚一刀,但是,褚一年不为自己做出的举动而后悔。褚一刀是他最小的弟弟,母亲因为生他落下了病根,然后去世,父亲每天惦念着不归家的褚一刀而暗自神伤。
为了保全家庭的和谐,褚一年不得不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父亲得了肝癌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但是只要熬过这一段,只要熬过这一段……
脑袋里的这些事儿让褚一年的意识有一点点的情形,他微微的睁开自己的眼睛,但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却没有掀开自己的眼皮。
太沉重了,感觉太累了。
褚一年觉得自己的眼角有泪。
周围‘滴滴答答’,就像是前不久他刚刚进入停车场的时候听到的那样。但是又不一样,因为现在‘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褚一年流出来的血。
刚才他拉开车门的时候,褚一年透过车体的反光看见自己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体格硕大,头戴面罩,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男人。这样的造型本来就不是什么善意的造型,更何况对方的手里拿着一个又粗又长的铁棍。
褚一年要是再犹豫那就不是他了,直接拉开车门,然后钻进了车子里面,车门都上了锁以后,褚一年连安全带都顾不上扣,直接拧开了车钥匙,然后就准备驾车先走再说。
几乎是车钥匙刚拧开的时候,车里的警报就开始响了两声。
他的油箱漏了。
所以刚才‘滴答滴答’的响声不是别的,而是他的油箱在不断的往外滴油,对方已经破坏了他的油箱,所以他并不组织褚一年爬上他的车。
所以对方明明可以距离他更近一些,但是却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猫捉老鼠的游戏。
褚一年来不及多想,就看见对方将手里的铁棒高高的举起来,随后猛地一挥,只看见性能极其优良的车子前面的防爆玻璃安然无恙,只不过整个车身就像是安装了一个弹簧一样,微微的往上弹了一小下。
用不着几次,这个车子的挡风玻璃就会被他给敲碎,褚一年心里想。
车子不能发动还不如两条腿好用,但是如果此刻下车的话,褚一年有把握自己会像一块年糕一样被对方的大铁棒给拍成一滩泥。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褚一年自问自己虽然平时手段有点雷霆的感觉,但是在实际上,他没有做过太阴损的事情,不过现在的人,谁有说的准的?
褚一年脑袋里面甚至简单的划过一个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单蠢的想法,要是对方砸碎了车以后消了气,是不是今天晚上的麻烦就暂时停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褚一年真的不为了自己的车而感觉心疼,甚至觉得它‘死的’值得。
对方狠砸了几下车子的挡风玻璃,褚一年不敢乱动,实际上,就在车身和人身安全都受到巨大的威胁的同时,他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了几个想法。
第一,他绝对不要给秦珂打电话,现在她就在楼上,他走的时候她正在给孩子收拾睡衣,准备哄着自己的小宝贝洗澡睡觉,再过一小会儿,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女人就要躺在柔软的床上,窸窸窣窣的说一会儿小话,然后台灯熄灭,均匀的呼吸铺散在整个屋子里面,然后慢慢的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微微倾泻开来的阳光会代替他来叫醒他们俩。
第二,现在他可以不用担心父亲的假肝癌到底可以瞒褚一刀多久了,褚一年有点自嘲的笑了一下,他今天遇到的这情况,不管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什么原因,都要赖在褚一刀的身上,倒时候就是不让褚一刀离开家,不要出去拿命去冒险,也算是自己尽到了一点当哥哥、当儿子的义务和责任。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人,敲击了那么多次以后应该也是累了,之间对方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罩,然后将铁棒拄在自己的身侧,随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子里面的褚一年。
二人目光相对的时候,褚一年看见了他眼睛里面闪烁的杀气。
褚一年无声的叹气,感觉有些事儿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前在屋子里面,褚一年甚至还在心里面指定了一个小小的计划,早点挽回秦珂的心,然后早点让她和孩子都好好的守着自己,再也不用晚上已经一身疲累了,还要开车往自己的家里面走。
身体已经够累了,更何况加上心灵的负重。
但是眼前的一切让一向务实的褚一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
车子的油箱已经破坏掉,别说现在不能开,就是可以打火,褚一年也不敢动,车子爆炸了事小,要是开到街上去的时候再爆炸,倒是会连累不少无辜的群众。警报也失灵了,否则,车子的警报一响,没准儿还会让几个已经陷入睡眠的人起来,救他于火海之中。
监控设备也被切断了吧,要不然这小区的保安就是去和周公去约会去了。
褚一年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是太乐观了,就这个时候,还有打趣的**。
褚一年面无表情,他等待着,当那个男人挥起铁棒的时候,他猛地放倒自己的座椅,随后身体异常矫健的从车子的前座挪到后面去,然后迅速的打开了后面车门的门锁,然后跳下车来,几乎是他刚刚从跳到后座位去,那个男人就把车子的挡风玻璃给敲碎了。
对方手里的铁棍先是像一个深陷在沼泽里面的脚一样,铁棍切入了挡风玻璃的一小块,那一小块正对着驾驶的位置,如果褚一年刚才还在车里面,那么这个铁棍的指向正对着他的脸。
褚一年的动作让对方气急败坏,主要的反应就是他开始猛地抽出铁棍,然后身体的倾向朝着褚一年准备逃跑的方向。
铁棒猛地抽出来,挡风玻璃就像是一盘崩溃的散沙一下,哗啦啦的瞬间悉数洒在了四面八方。
褚一年就像是要争夺奥运会的奖牌一样的跑,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阵风,褚一年顾不得其他,继续的往前冲冲冲,他觉得自己的肺部就像是要炸裂了一样,马上就要喘不上来气了,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点点的花。
这就是长久不锻炼的劣势。
褚一年的脑海里面浮现出褚一刀的话,随后他晃了晃自己的头,然后一阵剧痛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之前敲碎挡风玻璃的那根铁棒,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肩胛骨处,然后擦着过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撞击声还有属于金属的独特的清脆声。
褚一年被砸的往前趔趄的几步,但是两条腿就像是不止疲倦一样继续机械的向前跑。
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