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褚一刀这么一提醒,共子询赶紧抽了抽鼻子。
“没闻出来啊!是你鼻子太敏感了吧!”共子询说,随后他又闻了闻周围的空气,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后面的阿西踢了一下马腹,老马踢踢踢踏的走上前去。
褚一刀看了一眼已经和自己并肩的阿西,没有说话。
“前面不远就是那些化工厂了。”阿西说。
褚一刀深深的看了一眼阿西,然后说:“你病的很严重。”
一阵小风吹过,空气中的臭味更加明显了一点,共子询想说自己闻到了这味道,但是在黑暗中,他也感觉到了褚一刀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冽的气质,于是他很聪明的没有开口。
阿西的身子抖了一下,就像被风吹的似的,他垂下头没有说话。
“知道村长为什么叫你来送我们么?”褚一刀又说。
阿西摇了摇头,“头人叫我把你们送到你们想去的地方。”
“也把你送去治疗。”褚一刀说:“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皮肤上的角质层已经扩散的范围很大了。”
褚一刀之前在帐篷里就说了重金属中毒以后患者的一个明显的症状就是皮肤上会长住一些可怖的角质层,阿西最开始可能听不懂这个专业名词,但是他很聪明,从褚一刀接下来的话结合自身的症状明白了原来他身上长的那些东西就叫做角质层。
阿西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阿西的家里有三口人,儿子是最早发现症状的,随后是他的妻子。看见自己小儿子痛苦的样子,阿西难受的在被窝里无声的嚎哭,直到后来,战生来到了他们牧场,说自己是一个卧底警察。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引起他们牧场的草木萎蔫和水体污染的来源是源自于不远处的一个大型的化工厂。
在战生的科普下,阿西和一些牧民带着各自的孩子,拿上他们不多的积蓄进城看病。
他们的那点小钱在医院里犹如杯水车薪,作为抵抗力最低的群体,很快就有孩子死在了医院的走廊里,阿西看着那个孩子的爸爸跪在了医生的面前,得到了则是冰冷的回复:“我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阿西恨的牙根直痒痒,他们原本的日子很苦,但是因为那些有钱人为了变的更有钱的勾当,他们的日子变的水深火热。
孩子的爸爸一直抱着孩子的尸体,直到孩子的小身子变硬。因为重金属超标,孩子生命的最后一段过的特别的痛苦。
阿西亲眼看见孩子的爸爸因为咬牙太过用力,咬断了自己的一颗牙齿,接下来就是打斗。在打斗里,那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父亲被一把手术刀几乎削去了半个鼻子,接下来又是手忙脚乱的手术。
阿西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自己的同伴缝针,没有安慰,甚至也没有麻药,就在冰冷阴森的走廊,一针的缝合着。
阿西很想知道,为什么都是人,有的人活的光鲜亮丽,受到了无数人的敬仰与拥护,而他们,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从医院回来不久以后,阿西的儿子就死了。儿子死了,妻子也瘫软在了床上。
为什么活着比死了更难受。-----阿西每天都要这样问自己一遍。
他想到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天蓝风轻,阳光一出来,整片草地绿的就像要流出油来一样。
对比残酷的现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忆美好的过去。
阿西不懂得太多的道理,但是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就像心被放在油锅上用小火翻着烤一样。
直到妻子死了以后,阿西才发现,原来从医院里面高价买回来的那些药,他的妻子一点都没吃,都用小纸包起来藏在了她的小口袋里,阿西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共子询讷讷的看见阿西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虽然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他知道,阿西在哭。
共子询从记事儿开始,他就没哭过,一方面因为自己年少得意,没有什么值得哭的事儿,另一方面,共子询觉得哭泣是一个极其懦弱的表现,一个男人,总要有能力去摆平他生活里遇到的大大小小的挫折,困难想来是包裹着挑战的外衣的机遇。
但是,这个时候,看见阿西痛哭的样子,共子询觉得自己的心里轻颤了一下,随后抽了一下。
如果今天在这样的环境里的是他自己,那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宇宙很大,包含了许多的美好和不美好。
“阿西,去看病吧!我给你出钱。”共子询上前去,拍了拍阿西的肩膀。
阿西疼的瑟缩了一下子。
褚一刀的瞳孔一缩,以极快的速度扯下来阿西的外套,阿西血淋淋的肩膀暴露在了褚一刀和共子询的面前。
此时的天已经露出了微微的亮光,不远处的地方有像许多根柱子一样的白色烟雾和淡绿色的烟雾缓缓的上升,看样子,离这里大约有近两公里的距离。
褚一刀把阿西的衣服拽下来以后,血淋淋的肩膀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共子询的眼神一眯,从阿西的口袋里翻出了一把装饰精美的刀子,刀背的血槽上还有淡淡的血迹,看来是他自己弄的。
褚一刀看着阿西颓然的坐在马背上,责备的话就是说不出口,他要说什么,难道说‘你为什么不去医院么?’
阿西没有钱,去了医院也得不到治疗。
褚一刀以前做医生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一个案例。
患者的精神有点问题,更让人觉得揪心的是,他自己在家,用刀子给自己做手术。
根据小护士的八卦,褚一刀了解到,患者是来自一个偏远农村的农民,这个农民原来是一个老光棍。兄弟姐妹都结婚了以后都和他走的不太亲近,兄妹不和的原因是老母亲将自己剩下的那几亩薄地留给了这个精神上有问题,生活中每人照顾的老儿子。
而让这个病人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几亩地。
这个老光棍没有老婆,生活上也处于半自理的状态。到了田里该插秧的时候,他就光着脚下田里去插秧,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导致寄生虫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因为赤足,寄生虫钻进了他的脚里面去,老光棍慢慢的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后来知道自己的脚里钻进了寄生虫,于是他自己用刀子一点点割开自己的腿,揪出了钻进他的血肉的虫子。
后来他的兄弟在一次喝醉了酒以后,打算到他们家来闹事儿,这才发现他的大哥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了。后来经过媒体的报道后,这个患者才被送到医院来进行正规的治疗。
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脚腕上的肌腱已经被割断了。
这个患者当时被褚一刀的一个师兄负责,他在吃饭的时候告诉褚一刀,他见过太多的这样的案例了,有自己锯掉自己患病的腿的,还有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的,等等等等。
“你现在去医院吧,我给你写一个地址,你找到这个人,就说我的名字就可以,到时候他会给你安排治疗的。”褚一刀说,随后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笔和一个小的记事本,刷刷刷写了一行字,和纸条一起的还有大约两千块钱的现金,虽然不多,但是作为路费是绝对够的,然后褚一刀把这些东西都递给了阿西。
阿西的手颤微微的接过了那张纸条,他的表情很复杂,包含的内容有喜悦,还有一些别的什么,褚一刀尽力忽略他的表情,然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瓶消炎药递给阿西,“按照说明书,一天三次,一次两片。”
阿西照旧接过了这个瓶子。
共子询看着阿西不挪地方,安慰的笑了笑然后说:“放心,我会派人把钱送过去的,到时候你们牧场的人都会受到治疗的。”
阿西这才笑开了,坐在马背上,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肩上,做了一个弯腰鞠躬的动作,随后夹紧了马腹,然后策马跑出去了几步,褚一刀和共子询看着他的背影,相顾无言。
随后他们也开始上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又有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褚一刀和共子询转过头去,是去而复返的阿西。
阿西的表情有点严肃,有有点难为情,他说:“我想和你们说一件事儿,请别怪罪我们的族人。“阿西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太小气了,他的见识虽然少,但是也可以看的出来,眼前站着的这两个人绝对不是特别小气的人。
”因为事关严重,所以他们才那么紧张。“阿西说着。
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褚一刀忽然阻止道:”阿西,事关你们族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们俩了。”
阿西含义莫名的一笑。
“我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但是……”阿西没说出但是以后的内容,之见他的眼神坚定,然后对着褚一刀说:“我们族确实有一笔宝藏,这笔宝藏的位置就藏在这句话里面。”
共子询瞪大了眼睛,随后就听见阿西淡淡的道:“牧羊人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