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又说回来了,周维即便是给鞑子卖命的,却也不得不承认秦朗对待难民流民真心是下了大本钱了。
洗澡前一人给一块杂粮面饼充饥,洗澡剃头之后,大家好还没有从大光头的羞涩中走出来呢,就一个个全被眼前厚实的新棉衣给湖花了眼。
说真的,这崭新的冬装棉衣,周维是不在乎,可他知道,流民难民中一百个人里就九十九个怕是三五年来都添置不了一件新的棉衣。
现在一人一套崭新的棉衣就拿在手里了,还有新棉鞋、棉帽,谁还会觉得自己被骗啦?
等到周维跟着一批人进入了一个食堂后,就连他都也经不住熘出了口水。
这肉味儿真香死人了。
食堂内的饭菜是很丰富的,除了主食杂粮面饼管够外,还有杂粮窝头,和一些个周维看了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一个是黄腾腾的那啥一样的东西,一个是白白的跟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样大小的玩意儿,两者都有标注,一个是土豆泥,一个是红薯。
周维长这么大,就从没听说过什么是土豆泥,什么是红薯。
然后每个人两块杂粮饼子,一勺土豆泥和一个红薯,然后还可以选一条咸鱼或一份土豆烧肉,也就是鲸肉,外加少量的蔬菜和一份肉骨汤。
这样的伙食做真的并不怎么好,于郁洲山岛上的百姓来说,那咸鱼都不稀罕吃。
可对于这些难民流民们来说,这却是天堂才有的美食。
他们这些人甭说是吃到肉了,那就是粗粮窝头都吃不饱的,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也就是齐鲁距离北直隶不甚远,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呢。
不过也不用担心,接下还有半个月的隔离期呢。只要能吃饱肚子,见一见油水,半个月时间足够他们恢复的了。
不过这也才只是一个开始,半个月时间远不能把这些人‘变’成秦朗所需要的姿态。
从规矩到价值观再到生活方式,那就跟现如今齐鲁大部分的百姓一样,都需要慢慢的灌输、慢慢的改造。
同样是在食堂内,腾腾热气中大群难民流民正在一张张桌子前狼吞虎咽着。
赵文廷和张子闻却看着眼前的食物,相对无言。他们的妻儿就坐在旁边,也已经在吃喝中了。
“赵兄,都到这地步了,万事多想无益,还是先吃饭吧。”张子闻小声的说道。
即使他们都心向老朱家,对秦朗的一些政策是百般看不惯,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现如今他们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肚子,顾着自己的小命为上。
赵文廷默默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那块红薯。他是朱明朝的秀才,虽然鞑清入关后他成了鞑清统治下的顺民——读书人就是这个德行,面上一个屁都不敢放,可背地里鬼知道他们会怎么想的。
赵文廷之前就是鞑清老老实实的顺民,可实际上人家却是心向朱明的,对秦朗都很是排斥。
而作为一个秀才,赵文廷还算见多识广,知道这土豆和红薯是什么东西,后者在南面更多被叫做番薯,也就秦朗这边叫红薯。
不过赵文廷也绝对是第一次吃到这东西,口感……,很不错的样子,带着甜味,还挺好吃。
或者是因为他们都是饿着肚子一路从北直隶跑到临清来的吧,反正不管是啥,吃到肚子里都觉得味道挺不错。
尤其是那咸肉,炖煮的稀烂后,吃起来味道竟然挺不错。
赵文廷、张子闻都是秀才出身,先前好歹日子还过得去,两人更是牛马驴骡,啥肉都吃过。
吃相到还算可以,比较过火的是那些真正的穷人,很多人真的是过年都难吃上一口肉,此时闻着吸气扑鼻的肉味后,一个个就恨不能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可惜,主食和菜肴都是限量的,怕把人撑死了。倒是肉骨汤不限量,这东西说白了依旧是水,撑得再厉害,一泡尿就也没了。
赵文廷和张子闻成了闷头驴,接下来是静听吩咐。不然他俩落魄书生还能干啥?
其他人则就更乖乖的听话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么。
他们现在就是一群啥也不是的难民流民,一切都仰仗着秦朗呢。
那赵文廷和张子闻之所以在食堂看着食物唉声叹气,就是从中看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
啥条件啊?
都能给难民流民吃肉了。
这可不是几十号人、几百号人,而是几万几十万人。
别的都不说,光是每人一身干净崭新的棉衣棉裤棉鞋棉帽,这都要多少银子啊?
再算上这顿吃食,那即便日后的伙食比不得今天这一顿,那都也撒出去多少银子啦?
当年大明可有这等的财力?
事实上大明做的并不比鞑清更好了。
然而人家齐国公一边还在收着粮食,另一边却把他们都安排的无比周到。这棉衣棉裤都发下来了,现在可还不到穿冬装的时候,人家这是在安人心呢。
那么大的花销,而且是眼见明年就要做大事的时候,人家偏偏就依旧在难民流民身上投入那么多的银子,这代表着什么啊?
无论是人家游刃有余,还是秦朗真心爱民,那都把鞑清和大明比到马里亚纳大海沟了。
这叫赵文廷和张子闻如何不为大明担忧呢?
……
周维十分苦恼的被送进了隔离点。
为期十五天的隔离,这可并不是要难民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在这个期间,他们还要学习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法规法纪。
这可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人的前途。
谁学的好,谁就能在小组长、小队长的评选中占优。谁学的不好,谁则就是落后分子。
不仅吃喝待遇会被下调,除了隔离点后的日子,也不会得好了呢。
周围不敢表现的太落后,可他同样也不敢表现的太优秀,随大流并不困难,可困难的是,他们这些人出了隔离点,那就会被送去各地安置。
他原本的想法——留在临清当地,都才是一个想法,就直接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