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主叹道:“整整千人,滞留城外快半个月,却丝毫不见懒散懈怠,军容军纪严整,丝毫未出现兵匪兵乱,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夜枭!”
驸马道:“舞像之年,竟有如此能耐,此子未来不可限量!我们手下私兵几万,如果硬来,你说有几分胜算?”
“有无胜算都没有意义。夹缝中求存,走了豺狼还有虎豹,除非有登顶之心,不然胜了也是白搭。”鲁国公主心有不甘,“当初生错了性别,不然以父皇对我的宠爱,今日谁知是哪个坐那个位置!”
驸马道:“好了,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城外军需不大不小,一直供着也不是个事,是战是降早点做个决定。府内府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个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弄得天下人笑话!”
鲁国公主的视线看向在花丛中嬉戏,玩得香汗淋漓的孙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再想想,怎么能够利益最大化。”
驸马也看向外面,“同样一般大的年纪,人家能想到屯兵家门口,借粮施压,逼得我们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他们却仿佛还生活在梦中。许家这棵大树,至少还能屹立二十年。”
一边是冉冉升起的旭日,一边是岌岌可危的落日,怎么不让人想奋力直追,留住往日光辉。
根本等不到三日,两日后鲁国公主就有请了。
鲁国公主仍是那么和善,仿佛谈的是家常话而不是决定鲁地未来的军国政事。
“许将军,你借道鲁地休整,是去往何处呀?夜枭队伍威名远播,陈兵在此,可把我们鲁地百姓吓坏了。如今正是春耕关键时节,百姓连城都不敢出,土地撂荒,今年怕是要饿肚子啦。你看什么时候启程,我一定率领全城百姓恭送,谢将军体恤百姓之恩呐!”
这就是年龄和阅历的碾压了。硬对硬许坤从来不带怕的,但这种软和的来就有点不大应对得来。习武之人向来讲究武德,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很是对中老年妇孺狠不下手。
明言退兵是不可能,主动攻击又不符合道义,这状况让许坤有些拿不准怎么回话,不由看向史秸。
史秸却异常直白地道:“殿下,您什么时候交还封地,我们就什么时候退兵!”
“大胆!”驸马喝道。
呛呛呛,侍卫齐刷刷地拔了箭!
“明人不说暗话,公主殿下不觉得现下状况说退兵太儿戏了一些吗?即便我们退去,您就真的相信朝廷军不会卷土重来吗?区区两千人而已,不足公主私兵十分之一,谈何害怕!鲁地百姓真这么弱,就不会在朝廷和诸王的夹缝里生活得如此安逸平静了。公主如果真是嘴上说的那样柔弱,莫不是觉得蠢蠢欲动的私兵战斗力太弱,十个打一个都打不赢?”
鲁国公主脸上的平和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脸上戴着的一个面具壳骤然取下,露出人本有的阴沉,“退下!”
侍卫们顷刻之间散去,训练有素的样子,绝不似平常家丁护院。
史秸看了一眼鲁国公主身边的女官,道:“公主左右衡量了这些日,可有想通,是什么时候交回封地?”
鲁国公主锐利的目光射向史秸,“这么大胆,是想命丧吾府?我只是个公主,可没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好习惯呢!”
许坤的目光似炬,手立即放在了剑柄之上。
史秸笑着将他的手摁住,“公主殿下是跟我们小辈开玩笑呢,将军可别当真!”大眼看向公主夫妇,“是吧,殿下?”
皇室公主天生的威仪重重压下,此时的鲁国公主,竟和隆昌帝的气势有几分相似,“本宫向来不开玩笑!朝廷军大部队算什么,你得罪了本宫,现在立刻将你杀死,你不过白白牺牲一条性命,于本宫却无丝毫损伤!胆敢在本宫面前放肆的小子,你算是第一个!你说,本宫该将你红烧还是清炖,才能消本宫心头之气?”
史秸心头一跳,内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怯意。
皇室就是皇室,生杀予夺惯了的,确实有一股能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
“别说红烧清蒸就是炸串片肉都悉听尊便!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不枉小子从世上走这一遭,为家族增添个钢骨的好名声!”
鲁国公主摄人的目光似乎想将史秸穿透,“你不过一小小连正式名号都没有的军师,本事没有,脸皮却城墙厚!你算老几,死了就死了,成就哪门子大我?”
史秸微微一笑,“粤王自己作死,成为第一个消亡的藩王,这个事相信不用我赘述,大家都心知肚明。公主殿下虽为女子,却是个忍辱负重的枭雄,滑不溜手,毫无破绽,朝廷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拿您开刀!但您要自己递上把柄,给我方名正言顺的攻打借口,我们势必欣然接受。等您成为下一个粤王,我这个舍身就义的勇士,可不是成就了大我了么?”
鲁国公主冷冷道:“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不过就是个军师而已,焉能有资格成为借口?”
“历史上有莫须有的罪名,没的都能变成有的,有的自然能无穷放大,成为真的有的!”
“至于武力威胁,殿下与我们只不过五六步之遥,如果我们愤而怒搏,有几分胜算?您把女官的武力想得太高,把夜枭首领的能力预估得也太低了。公主殿下的性命如今就在将军手里,鲁地十倍于我的军队又如何,五步之内,能血溅当场您信不信?!!”
两排女官脸色蓦地一变,不由做出防守姿势。
鲁国公主阴沉地盯着史秸和许坤,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怒到了极致。
史秸脸上既没有令人厌恶的得意,也无灭自己威风的怯懦,就以一种平铺直叙式的目光和鲁国公主对视。
过了大约二十息,鲁国公主突然一笑,用礼贤下士的口吻道,“是啊是啊,军师说的有理!”
仿佛是在表演川剧变脸秀,眼下这个脸壳又和颜悦色起来。
史秸叹服的同时,再次心中寒意一片。仅仅是个公主,就这么能屈能伸,那万人之上的皇帝,得是怎样的深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