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哭还不打紧,后头一群娘子军蜂拥而至,嚷嚷着弟弟好不好,问他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家里给他出气云云。
冯大看到这群浩浩荡荡的女人早闪一边儿去了,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心道女人众星捧月也是个大麻烦呀。
冯大监亲自将人送出来,对着吵吵嚷嚷的女眷中心道:“许行走,领了命就早些回去吧!皇上还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许坤颇有些荣归故里的神气,“冯爷爷,请转告陛下,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冯大监笑道:“咱家一定将行走的话带到。”
冯大监一走,女人们呼啦一声围上来,惊喜地道,“小九,你怎么成行走了?你有正式职位了,你当官儿了?我的天啦,我们的小九居然当官儿啊!哎哟喂,快快快,放鞭炮去,摆大宴去,请客去,我的仙人,我们的小九终于出头了,哈哈哈哈哈!”
许坤有点得意有点发囧,“娘也,姐姐们,不过是鸿胪寺不入职的行走,你们这样夸张,好像我当了大宰相似的!看惹人笑话,全京城都要说我们家大惊小怪了!”
郭大姐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们小九这样能干,当然要好生宣扬好生庆祝!”
八个姐姐轮流摩挲许坤的脑袋,“好弟弟,你怎么这样能干呢?又是考秀才又是当官,怎么突然这么出息了?你在外头干了什么大事,才受皇上这样重视,专门宣你进宫还赐你个职务?快给姐姐们说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许坤躲着姐姐们的魔爪,嚷嚷,“我还要去鸿胪寺挂职拿印信和公文呢,你们别缠着我啦!”
郭氏一把拉着,“天大地大娘亲最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了再走!”眼泪汪汪的,“我儿,咱娘俩快一年没见面了,难道你都不想为娘吗?”
许坤扯回袖子就跑,“回头再说啊!娘,姐姐们,我先走啦!”
一家子娘儿们兴高采烈地看着许坤落荒而逃,笑嘻嘻商议回家摆宴吃酒。
却说许坤和史秸一样一腔热血,得了主意就急急忙忙地进了京。他虽冲动易怒,但也不是个傻子,并不会像郭氏一样提枪闯宫门找皇帝。路上就想好了,走冯大的路子,用乡君的折子,请冯大监转呈御前,然后在宫门外等着皇帝传召。
实在许坤的名声不大好,只往宫门前一站,那京城许九霸犯了大事,皇帝要处决他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散播开来。他人还没见着皇帝呢,就出现了他被震怒的皇帝大卸八块陈尸示众之类的市井流言。如此也就怪不得郭氏想闯宫救子姐姐们慌慌张张地过来救弟了。
不提郭氏母女心情一朝沉入谷底一朝升入天堂的前后反差,只说才不久前许坤面见皇帝的紧张刺激,那才值得细说一回。
小时候进宫,可劲儿撒欢儿胡闹,从没有觉得皇宫有什么特别值得害怕的东西,印象中的皇帝是个温和慈祥没有一点脾气的大人。这次进宫,却无端端地有些紧张。
“公公,皇上今天心情好吗?”许坤从衣袖中摸出一块银子递上。
“还好还好。许公子这边请。”
小太监收了银子,将他引入御书房,“公子进去吧。”
许坤立在门口,莫名有些腿肚子发软,他深呼吸一口气,踏入房内。
“工部侍郎许光之孙许坤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坤伏着身体,心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要不是祖父是侍郎,他就要自称草民了。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权力和地位的意义,第一次体会到祖父培养他那种迫切的心理。突然之间,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喷涌而出,他要成功,他今天一定要成功!
“平身吧。”
隆昌帝不惑之年,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若不是目光深邃,自带一股慑人气魄,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个二三旬之人。
许坤眼前不由闪过太子的脸,心想儿子看着比老子还老相些呀。
青年生机勃勃的眼睛盯着御案,性子急切的样子和当年那个为了皇陵制式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许光有了部分重合。
隆昌帝表情莫测,拿起那份折子,“上面说的,都是你自己想的?”
许坤道:“是我和乡君一起想的。我们的想法有很多地方还不成熟,也有些冒进,甚至和时下观念背道而驰,但是就目前的政治形势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方案了。”
隆昌帝发出了一声,“哦。”问了一句题外话,“你来,许侍郎知晓么?”
许坤吭吭哧哧地道:“我偷偷来的,祖父不知道。不过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回去说不定还要挨打。”
隆昌帝微不可见地笑了下,合上折子,“说说吧。”
许坤瞅了一眼隆昌帝,“陛下,我说什么?”
是不是当大官儿的都这样,话总是说不个明白装深沉。
“政治形势,你是怎么理解的。”
换得个人许坤就要反问他为什么不问关键,反而关注旁的了。但问话的这个人是皇帝,他放肆不起来。
许坤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发言道:“皇上,我性子鲁莽耿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先原谅则个。我也不懂什么政治形势,只是陛下不过修建一个海港而已,就遭到了朝廷内外的多方阻拦,可见有心人并不愿意看到隆港兴旺发达甚至是建成。我朝历经几代,从弱小到强大,自混乱变一体,表面上看欣欣向荣,实则却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暗藏着分封诸王危机、边境战乱危机、赋税征收不力危机、财政赤字危机甚至是储位争夺危机……我是觉得这些危机造就了有心人,才让他们如此无视君权皇意,一切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所以才百般阻扰隆港修建。”
隆昌帝深深地看向许坤,“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些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