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师爷意味不明地道:“你既然都拿到地契了,目的达到还管我的事做何?”
史秸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伯好了我们才得沾光。我心里自然巴不得您官运亨通,事事如意。而且我睚眦必报受不得欺辱,必要找回场子才行!我想大伯扳倒钟家!”
这话听得史师爷不由心情舒畅,暗想这个女子心思好是通透。
史老太爷瞥了史师爷一眼,你看,你没把弟弟放在眼里,人家女儿却事事将你考虑上。
史师爷汗颜,实话实说道:“我即便现在想送礼走关系,也求告无门。你也看到了,姓钟的防备,明目张胆地把我们家来看管,现在出去恐怕还没见到上官,就已刀剑加身!”
这就是信息不畅通的坏处。给史老太爷的任用文书已在路上,却因为没有到达,钟县令才更有机会逼迫史师爷受贿。如果任用文书已经到达,全家人抽身离开,至少明面上不会受到阻拦。——当然,不管任用文书到没到达,钟县令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期放史家人离去。
一句话,此刻史家前途命运岌岌可危。
史老太爷看着史秸道:“四丫头,如果我修书一封,要将信和赃银交给范伟,你可有办法帮忙带到?”
史秸却道,“爷爷,哪用我们劳动,范伟恐怕不日就会到达隆县,届时当面禀明,恐怕比书信陈情来得更有力度!”
“此话怎讲?”
“爷爷是否知晓户部银钱吃紧?皇帝巡游,陵墓修建,户部早就入不敷出?”
史太太爷真是想拎着小孙女的耳朵诘问她为何连朝堂银钱动向都知道,女孩家懂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天性大胆,和大儿谨慎的个性完全不同,并不想折去史秸双翼,让她回归平凡女眷生活。
“要想捞钱,而又不动老百姓的利益,同时还能打击分封的老王爷,最妙办法就是新开启一个大型港口,以朝廷之力彻底截断他们的利益链!我们隆县本身就有航线,只是一直是大型港口的补充,还没有独立成系统。这里完全具备成为大型海港的天时地利人和,朝廷如果要选择,隆县必定是首选!这便意味着,我们县极有可能成为举足轻重的大县,甚至归属朝廷直接管辖!有这样的先决条件,是否可以成为钦差前来考察的理由?”
史秸见祖父和伯父目光炯炯,有点吃不消地给自己留了点余地,“不过我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想也知道,这样大的事但凡有点意向泄出,必然引得朝堂内外哗然,皇帝怎么可能没有研究就轻率作出决定。不过以我浅见,朝廷或早或晚都会走这步棋。”
史老太爷和史师爷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二人心中同时浮出一个念头,这样的人才还是留在家里,不要嫁出去便宜了夫家吧。要不招赘也成,二房不正要培养一个守灶女儿,不如换成史秸好啦。有这样一个女孩镇宅,家门何愁不兴旺发达?越想心底越热火,看史秸的眼神就像发现了颗稀世珍宝一般。
史秸自己却越思越恐,喃喃道,“如此说来,盘子越扯越大,怕是更不好收场。如此微妙时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犹如走在刀尖儿上,稍微个不当我们全家玩儿完!不行,不能被动!若是等钟县令反应过来,我们家的处境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时都有可能被宰杀谋害!要趁还有余地的时候率先出手,一定要将书信和银钱提前交到范伟手里,不然等人到来,直接就被定性为贪腐同党,届时想伸冤解释已然失了先机!这个时间差务必得要抓住!然后明面上我们装愚,背地里才能瞒天过海坐收渔利!这件事由我来想办法!爷爷、大伯,请快点写信吧,我有办法将东西交到范伟手中!”
有远见有谋略,胆大又心细,这样姑娘绝对不能落入别家!再也不能当寻常姑娘养了,家中资源要倾斜过来,尽力为她周全。
史老太爷和史师爷眼神达成协议,同时道:“等着,我们写信。”
史老太爷信中力陈地方吏治腐坏,私开盐路赚取朝廷利益。史师爷则着力揭发钟县令,详细叙说此次地契纷争,并以银票为证。
史师爷惴惴不安地盯着史秸的宽袖,“丫头,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就在你手上了!要不,我找人代替你……”
史老太爷横了儿子一眼,对史秸道:“该怎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用我教你吧!”
史秸点点头,“爷爷、大伯,你们放心,我会将事情办好的”,告辞退下。
等史秸一走,史老太爷就朝史师爷道:“你呀,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这么不相信人,开先就不要和人商议。做好了决定又反悔,那是三岁孩童行径。反复无常,你这样,怎么驭下?”
史师爷不服,“父亲,她才几岁,难道你就真的信任?全家的命都系于她手,还不容我反复思虑,想个万全之策!?”
史老太爷斥道:“等你想好了万全之策,黄花菜都凉了!又不是和平时刻堂上判案,有足够时间留给你磨叽。就凭她悄没声儿地办倒王娇娥,口中能说出不输你我的谋划,便值得托付。更何况,我们既没有圈养武士,又没有暗探刺客,手中根本没有得力之人,你真觉得自己能把消息递出去?”
“父亲,魏恒,还不足以胜任?”
史老太爷老眼犀利,“想得美!不到最后时刻,焉能用他!”
史师爷道:“父亲,难道就真这样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坐等后续结果?她小孩子若是一个不慎,书信落入他人之手,那就真是万劫不复啊!”
史老太爷有些失望,这个儿子经历得再多事,也做不到镇定自若。条框下会过得如鱼得水,可一旦变动,就惊慌失措起来。后悔不过当年,将他养于妇人之手,从小失了锐气和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