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隆县热闹非凡,猫了一冬的人们倾巢而出,欢欢喜喜地迎接又一个新年。今天,是举国范围内的归宁日,路上行人比昨天只多不少。
许坤骑着他的马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仿佛就是一个出门踏青上庙烧香的普通富家少年。这次他的衣着要低调许多,不再是鲜亮颜色,而是灰扑扑的骑行装。
大年节下,路过老家不去祭祖,反跑来这海风腥咸的小县,吃这份苦头到底是为何?妄儿百思不得其解,狠劝过主子几句,不过统统都驳回了。
“你先去云来客栈安排食宿。”
“少爷,那你去哪里?”
“你管我去哪里!去安排吧!”
妄儿不敢违逆许坤,却又怕他失踪,转了转眼睛,便悄悄地跟上去。
许坤骑着马直接去西城城郊。一路上都在想,等会偷偷潜入史秸闺房,使她吓一大跳。再骗她想再出海去玩儿,看她一本正经怎么斥责他呢。一路上心情大好,控着马速以免冲撞到路人。
“你们听说没有,王地主家和史二家打起来了?”
“啊!!!大年初二打架呀,真新鲜,走,看看去!”
许坤眉峰一皱,抓住一人问道:“哪个史二家?”
人道:“还有哪家,御史老太爷家的史二呗!”
“他家一家子女人,怎么会打架?”
“怎么不会!两家因为一片荒山扛上了!史家说那是他家的地,人工建设都安排上了。那王地主家不知为何突然钻出来,说那地是他家的,方才带了好一大群奴仆过去抢地呢。也不知那片荒山有什么好,种不了粮食养不活人,有什么好争的!公子若是想看热闹,得赶紧点,迟了架都打完了……”
史二爷两方对照了一回,脸上是不可思议之色。一地两卖,钟县令简直太敢了。
王若石阴测测地笑,“可看清楚了!?白纸黑字,我家的地契时间在你家之前,所以这地是我的!”
两份地契都是官府所处,一应手续俱全,只除了日期先后,其余都一般无二。
史二爷想通其中关节,“这片荒山一直无人接手,我家买了,你家又买了?前后时间相差一天,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你家究竟意欲何为?”
王若石上上下下探了史秋一眼,低声道:“退婚,我便撕了地契。不然,叫你家丢尽脸面!”
史二爷猛然间就联想到史秸提过的一句,有些理解不能,“就为了婚嫁小事,你就蓄意报复?无知小儿,你可知晓这样做的后果?!”
王若石鄙夷地道:“别人怕史家,我可不怕!地契上我的时间在先,所有权当是我的!你要理论,找卖主论去,这里,我可得收回!”
史二爷,“你就不怕吃官司?”
王若石讥笑道:“打官司又如何,大不了施舍你俩钱儿,丢脸的还不是你家!不过你家那光景,是不是就等着讹钱买米下锅?打官司那么麻烦,怕你耗不起那时间,没等到我的救济银子就饿死街头,不如现就打发你几个,拿了钱给我滚出我家的地!”
史二爷心中转了一下念头,心知王若石所言非虚。商事纠纷,输赢都是用钱来解决。而县令既然敢颁发两份地契,和王若石必有纠葛,真打起了官司难说谁输谁赢。赢了就是捞几个钱,输了也就是失了几分脸面,左右都没什么大不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家不可能为了两三百两银子的小事去和县令掰扯。老太爷早已不在朝堂,他们这辈也没什么能人,钟县令不给面子还真不能拿他怎样。史二爷再次感受到家族败落的悲哀,升斗小民都可以欺上前来,心中不禁又气又怒又恼。
怒极反笑,史二爷朗声道:“王家小儿,你这么喜爱这片荒山,非要和我家争,难道也是看上了这里风水好?”
“风水好?是又如何……”
史二爷打断道:“早先我断了一下易经八卦,发现此处虽荒山荒林但风水却很不错,所以才花钱买下。可既然你非要抢了去,乡里乡亲的,我倒是不介意把块风水宝地送与你家修宗祠。”
王若石心里打了个突,原来这里真是风水宝地么,所以史家才购买?
乡亲四邻不由望向荒山荒林。史家是书香门第,史二爷既然说这里风水好,那必定是好的。想史家上面三代也不过是农家出身,莫不是勘破了天机,选了一处好坟地,所以祖坟冒烟,才出得一个御史?史二爷看重的风水宝地,难怪王家不惜撕破了脸也要争一争。众人心想,如果有王地主家的底气,换做是他们,恐怕也想上来分一杯羹。惠及后辈的好事,不过得罪一落魄的书呆子,还是值得。
史二爷双手叉腰,用惯常讨打的语气道:“我家沤粪的宝地,王家硬要抢去修祖坟。便宜你了,那就拿去吧。肥一肥你家祖宗,来年多出几颗粮食!”
众人一愣,忍俊不禁想笑。可围观的大部分是佃农,生怕王家不给地种,是以强忍笑意。只有几个不相干的路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若石大怒,招呼众随从,“老不死的!给我打!”
史二爷跳起来,“我有功名在身,你倒是敢打!殴打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史桔心道,都要打架了,谁管你有没有功名。想拉史二爷没拉住,急忙抢前一步。
王若若长随捏着的拳头还没落到史桔身上,一条长长的马鞭凌空抽射,啪地一下将人抽翻在地。他痛得大叫一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忍不住有些哆嗦。这鞭子甩得太他妈重了!心中不免忌惮,什么时候隆县出了这号人物!
长随都倒地了,本身就犹豫的其他人自然更不敢上前。
史桔松了一口气,暗道幸亏被阻止了,不然今日这个丑就出大了。挨打事小,丢脸事大,事后就算找补回来,也会将史家从神坛上拉下来。人人都会想,传说中的史家,原来也不是那么凌凌不可犯啊。
王若石被这手马鞭手艺震住,阴测测地望向骑马人,“小裁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