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会战鄱阳湖(三)
“轰、轰、轰……”
战列线固然是最能发挥炮舰威力的列阵方式,但却并不意味着没形成战列线的炮舰便不具备毁灭性攻击力,真正受影响的其实只是命中率与各舰之间的协调力度罢了,对于豫章水师那些薄皮木质战船来说,无论华军战舰发射的是开花弹还是实心弹,只要被命中,就断难逃过被重创之下场,这不,只一轮炮击而已,挤在一起冲过来的豫章水师近一百五十艘战船当即便被炸沉了近三分之一,余者还有不少带了伤。
“嘶……冲,各船全速冲刺,杀上去,缠住敌舰!”
尽管已从南梁水师的溃兵口中得知了华军的大炮之威力,然则陆明涛其实并不甚相信,在他想来,不过是南梁水师之所以惨败,完全是因本身太过脆弱之故罢了,正是出自这等想头,陆明涛在制定战略战术时,明显小觑了华军的炮舰之威,直到见己方舰队连华军炮舰的边都不曾摸到,便被击沉击伤了如此多战船,这才惊觉传言果然无虚,当即便倒吸了口凉气,问题是计划都已是安排好了的,此时若是就这么撤了,原定的奇袭计划怕就须得作出大幅之调整,还能不能算计到华军舰队可就难说得很了,正因为此,哪怕明知冲上去必会再遭重创,陆明涛也自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各舰都有了,一半霰弹、一半开花弹,给我轰!”
这一见豫章水师居然还敢狂冲而来,文士弘登时便怒了,一挥手,已是狞笑着下了道将令。
“轰、轰、轰……”
两百余步之距对于陆军来说,不过就是眨眼间事而已,可对于水师来说,却不是段可一蹴而就之距离,哪怕豫章水师舰队的水手们已是拼尽全力在划桨了,却也不可能在一分半钟之内冲到华军炮舰面前,有了这么段时间的迁延,已然足够华军炮手们完成再度装填了的,随着一阵隆隆的炮声响过,已接近到离华军战列线不足五十步之距的豫章水师再次吃了个暴亏,残余的一百余艘大小战船当即便沉没了近四十艘,另有三十余艘燃起了大火,战船甲板上准备抢登的水师官兵更是被呼啸而至的霰弹炸得个死伤惨重不已。
“撤,快撤!”
这才两轮炮击而已,冲破了华军艨艟舰队拦截的一百五十余艘豫章水师战船还能囵囤着的也就只剩下三十余艘了,陆明涛所在的旗舰倒是好运得很,并不曾中弹,只是其本人却已被这等惨重的战损给生生吓傻了,哪敢再向前冲,紧着呼喝了一嗓子,指挥着还能动的战船狂乱地原地掉头,拼命地向犟山岛方向逃窜了去,至于那些因起了火而在原地打转转的众多战船么,陆明涛已是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的。
“吹号:命令各舰停止追击,以旗舰为基准,即刻集结,就地打扫战场!”
陆明涛所乘的旗舰这么一逃,原本正与华军艨艟分舰队缠斗的豫章水师战舰也自都不敢再战了,呼啦啦地也都往犟山岛方向撤了去,一见及此,文士弘唯恐豫章水师别有埋伏之下,也自不敢轻易发起追击,一道命令下去,文征辉便已率艨艟分舰队赶回了战列线处,只管救助落水的豫章水师官兵,却并未去试图搭救那些着火的敌舰,一通子忙乎下来,天已是擦黑了的,文士弘遂下令夜宿犟山岛。
犟山岛位于饶河与赣江之间,地扼黄金水道,乃是进出洪州与饶州的必经之处,岛屿本身并不算大,也就四十余里方圆罢了,岛上多丘陵,草木茂盛,靠饶州一面有一渔村,住户不过四百来人,皆是靠打渔为生的下苦之辈,时值华军与豫章军在岛外湖面上展开大战,渔村中的百姓似乎是全都被吓坏了,也不知是躲进了岛屿中央的密林中还是乘船逃进了湖中,总而言之,大战过后,华军在搜查渔村之际,愣是连个人影都不曾见到,而是时,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华军也就没再继续搜查,全舰队就在靠洪州一侧停泊了下来。
“父亲,孩儿以为今日之遭遇战明显透着古怪,贼军明知不敌我军,还敢来战,个中必是别有蹊跷,似乎是有意要逼我舰队停泊于此岛,若真是如此,恐须得防止贼军前来夜袭才是。”
在领着手下将士匆匆搭建好了个临时水寨之后,文征辉越想越觉得今日之战明显不太对味,这便紧着赶到了旗舰,见礼一毕,便即面色肃然地将心中之猜疑道了出来。
“嗯,贼军若来,必是水陆夹攻,确实须得妥善安排了去方可确保无虞,吾意已决,当得……”
文士弘当初在南梁水师效力时,可是曾吃过华军夜袭之苦头的,以致于兵败被俘,尽管说起来是因祸得福,可这等福,文士弘却是断然不想再有第二次了的,别说开战前张君武便已有过明确的交待,就算没有,文士弘也自不会轻忽了去,实际上,早在得知渔村中空无一人之时,他便已推断出了豫章水师的可能之夜袭计划,也自早就有了应变计划,胸有成竹之下,部署起来自也就从容得很,一番吩咐下来,直听得文征辉连连点头不已……
丑时末牌,夜已是极深了,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布满了乌云,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新月遮挡了起来,风渐起,一派将雨未雨之景气,华军营地里的篝火到了此时,只剩下些残烬还在一明一黯地闪着,除此外,也就只有巡哨们手中的火把还能有点光亮,万籁寂静间,离华军大营约里许开外的一处小山包上突然闪出了几道人影,皆是一身的夜行衣靠,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华军临时营地的外围,有若鬼魅般转悠了片刻之后,方才又鬼祟地潜回到了原处。
“报,禀少将军,贼军营地防御甚严,属下等实难潜入其中。”
小山包的后头赫然已站满了人,个中一半人身着夜行衣靠,另一半人则是光着膀子、手持锤、凿,为首者乃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此人正是陆明涛的长子陆丰,只见那几名前出到华军大营外的黑衣蒙面人一回到山包的后头,便即齐齐向陆丰行了个礼,由为首的一名瘦小汉子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行动!”
陆丰年岁虽不大,可随其父在豫章水师里却已是滚打了多年,不单擅长水战,对刺客之道也自极有心得,两个月前的周法明之死便是陆丰亲自率人所为,今夜的夜袭计划也全都是其一手绸缪出来的,正因为此,他对华军的森严戒备自不会感到有甚奇怪的,着人前去侦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正面渗透,仅仅只是想试探一下华军是否有所埋伏罢了,而今一听华军戒备森严,陆丰反倒是就此放心了下来,概因在他看来,若是华军表现得松懈的话,那才明显有蹊跷,似这等森严戒备反倒不会有埋伏,心中主意既定,陆丰也就不再迁延,挥手间便已下了道将令,旋即便见两百余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飞快地行到了岸边,口衔着长长的芦管,飞快地潜入了水中,几无声息地向华军舰队的停泊处潜了过去。
水鬼战术说起来可是极为古老的水战之术,自春秋以来,南方水师部队都有着专门的水鬼部队,专以凿沉敌船为破敌手段,用之来发动夜袭,无疑更是绝佳之手段,眼下这支豫章军水鬼部队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两百余水鬼于水下高速潜泳之际,竟是几不曾发出声响,更不曾偏离方向,很快便已接近到了华军警戒分舰队的附近。
“哗啦、哗啦……”
眼瞅着水鬼部队的前锋线即将穿透华军那看起来似乎很是稀疏的警戒线之际,异变却是突然发生了——当先几名水鬼突然一头撞上了沉在水中的渔网,越是挣扎就越是无法挣脱,慌乱间,水花顿时狂涌而响。
“有水鬼,敌袭,敌袭……”
落网之水鬼所折腾出来的动静是如此之大,在巡逻船上警戒的华军将士们自是立马便被惊动了,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与号角声顿时便暴响成了一片,很快,华军警戒舰队上也有着一拨水鬼跳进了水中,与惊慌失措的豫章军水鬼在水下混战成了一团,与此同时,华军陆上营地以及停泊在岸边的主力舰队也自全都沸腾了起来。
“出击,冲啊!”
尽管因着暗夜,无法看清己方的水鬼部队是否已混入了华军舰队之中,可这一听响动大起,陆丰便知水鬼部队必然已是暴露无疑了的,自是不敢再多等,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率六百余敢死队便从小山包后头狂冲了出来,急若星火般地向华军陆上营地奔行而去,兵力虽不甚多,可声势却是闹腾得极大,于这等暗夜中听来,就宛若有千军万马正在发起急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