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藏才多吉依旧没有反应,李晟基立即亲率郭荣横刀都五百人、赫连威忠义都一千五百人、契必信三千忠勇旅,李继基弩兵两千(其中包括一千新兵),偏厢车一千,岳军候的独立团,沿着从东津城、西津城之间的浮桥以及故唐驿道杀向藏才部。
李晟基将大军分成三个部分,横刀都作为侦察部队突前游弋侦查,契必信三千忠勇旅人作为前锋,自己带着忠义都一千五百人作为中军,岳军候与李继基一起押着粮草辎重殿后。
横刀都五百人是骑兵中唯一配备了工兵铲的队伍,他们除了侦查之外,碰到驿道与地图上不符或改道了的,还要进行土工作业,以为后续大军的顺利行军打通道路。
目前王存章已经专司安全司的事务,横刀都几乎都是新人,现任的两位都头——郭荣、杨重贵都才十八岁,完全是“小鬼当家”,不过都里的人也不敢小觑二位,杨重贵的武勇、郭荣的大局观在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作为侦查、开路部队,横刀都郭、杨二位商议之后,又将五百人一分为二,杨重贵率领一百火字营的士兵前出履行侦查的任务,遇到道路不畅时留下标记,留给郭荣四百人清除修葺,自己则绕过障碍物继续前行侦查。
杨重贵是河西人,多次来过此地,东津城离藏才部才六十里路,他们一早出发,中午时分便抵达故隋富昌县城的旧址。
富昌县城是以前是隋朝扼控胜州旧地东边的屏障,建在一处高坡上,紧挨着水草丰美的藏才部驻地,大唐建立后,由于完全控制了阴山、河套一带,富昌县城便失去了作用,后来便荒废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昭示着它昔日的辉煌。
站在一个废旧的城垛上,西侧谷地的藏才部驻地一览无余,只见谷地四周至少有五六条河流注入中间那条最大的正川水,谷地及四面的山坡都是大片的草场,在胜州故地的东部,很难再找一处像这样的优质草场了,加上周围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此处草场还利于防守,难怪藏才多吉不愿意让出来。
杨重贵仔细观察了一下,故地的帐篷都在,至少有七百八顶,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现人影和牛羊出没。
这绝对不正常,现在正是放牧牛羊的好季节,又时至正午,没有理由见不到牛羊,以杨重贵自己的经验,像这样的季节,河西的牧民基本上要放牧一整天,临近黄昏的时分才将牲畜赶回去,就是赶回去,也是圈在帐篷周围的露天场所,没有理由见不到啊。
静静的山谷,这与杨重贵想象的场景相去甚远。
难道是藏才多吉带人、牛马跑了?那又为何留下帐篷?
就算他跑了,那又为何拒绝李大人的提议?大人的提议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对藏才多吉是最有利的,他现在跑了,又去何地找一处比此处更好的地方?
投靠乙室斤?应天军(巴彦淖尔,此时的巴彦淖尔附近黄河中间开了叉,分出一股向北流,然后又折向东边与主干平行流动,最后又折向南边汇入主干,形成一个长约三百里,宽约八十里,面积近两万平方公里的丰饶之地,类似于伊拉克的两河流域)那里确实水草更为丰美,牧场也大,不过周围布满了白鞑靼和乙室部的牧民,没有理由让一个外来的小部族过来插一杆子,就算乙室斤本人出面也不行。
投靠定难军?也不可能,定难军好的地方全在银夏一带,党项人自己还不够用,不可能划出一块地方让给藏才部,至于其它地方,还不如眼前这一带。
杨重贵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藏才部究竟意欲何为,除了派两个骑兵去后面通知郭荣,自己决心下去探查一番。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谷地,接近第一个帐篷时,杨重贵让十名士兵下马去查看一下,来到帐篷前面,互相警戒,一人用横刀挑开帐篷用羊皮做成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家用的一些东西都在,帐篷里火炉也没有熄灭,火炉上还搁着一个黑漆漆的铁壶,铁壶里是加了黑茶的羊奶。
刚走不久!难道是远远地看到我等来了,便举家逃走了?
接着又查看了几个帐篷,个个都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几百顶帐篷都查遍了,都是空无一人,牛马羊也不见踪影。
杨重贵这下有些慌了,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不怕,但如此诡异的局面却使他有些担心。
不过作为侦查用的游奕兵,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禀告也不是杨重贵所想,敌人就是有埋伏也不会针对他这一支小小的队伍。
谷地处有三个出口,一个就是他们来的这条故唐驿道,另外就是谷口西面的驿道,另外就是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朝向黄河的小道。
杨重贵将队伍分成两拨,一队八十人他亲自领着前出西边谷口,另一处则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方向探查。
“前出最多三十里,然后即可返回,在谷里汇合”,杨重贵叮嘱了另一路带队的士兵后便立即打马西行。
天黑前两路人马在谷地汇合了,都各自前出探查了三十里,由于前出三十里沿途的岔道很多,他们不可能一一去探查,主要是沿着主道搜索,不过都没有什么收获。
杨重贵可不敢在这个谷地扎营,带着队伍原路返回,很快便碰到了郭荣一行人。
郭荣听了,也十分诧异,现在道路的清理已经接近富昌县城旧址了,和杨重贵商议之后便带着横刀都往回走。
契必信的前锋、李晟基的中军其实也离富昌县城旧址不远了,原本也是打算到那个地方扎营。
李晟基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戌时末刻了(晚上八点左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阴谋,赤裸裸的阴谋,估计是想让我方大军全部驻扎在谷地以便实施。
他的帐篷里现在还坐着五个人:契必信、郭荣、杨重贵、赫连威、李处厚,除了契必信,全是十七八岁的毛孩子,而契必信又不是一个能商量大事的人。
不过李晟基还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人,这明显是一个圈套,引诱我等进入谷地,然后趁夜色伏兵尽出”,契必信第一个发言。
“然后了?就凭藏才部区区三四千老弱?”,李晟基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这厮跟着自己都五六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个……”,契必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大人”,郭荣说话了,“刚才大人的话提醒了我,由此看来,藏才部必定有外援,还是很强力的外援,所以彼等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按照之前的情报,其外援无非是乙室斤和李彝殷,不过应天军和银州离此地都很遥远,不可能见到我军一发动就马上赶到藏才部,除非是他们一早就赶到了这里,因为大人以前说过一月之期限”
“但无论是乙室斤还是李彝殷,都无法单独对付我等,难道是他二人勾结起来了?”
“不可能,李彝殷还有可能,但乙室斤绝对没有可能!”,李处厚说话了,“大人,我在草原上也待了很久,知道他们的一些规制,就拿黑城的皮室军来说,没有西南面大祥稳的军令,除了日常巡逻的士兵抑或遇敌的情况,出动三千人以下的一兵一卒都需要大祥稳的命令,而出动整个黑城驻军则需要皇帝的命令”
李晟基点点头看向杨重贵,见他一直低着头,知道他还在为自己白天没探查出什么结果而懊恼。
见大人看着自己,杨重贵便说道:“大人,我是河西人,对藏才部周边的情形还有一些了解”,他站起来指着李晟基面前的地图说,“如果排除了契丹人,那么藏才部的援军只能来自这些地方”
“一是定难军,不过彼等想要与我军作对,必定是全军主动,定难军的精锐基本上布置在银、绥、夏三州,北上需要穿过大沙漠(毛乌素沙漠,此时叫大非苦沙)抑或府州、麟州两州,从府州、麟州过来不可能,穿过大沙漠不是没有可能,熟悉道路的人也可以做到,不过大军想穿过,食水就是一个大问题”
“位于沙漠附近的宥州倒是可以很快抵达藏才部,不过据我所知,李彝殷在宥州那边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为其族弟李彝景所领,宥州贫困,人马布置多了也养不活”
“李彝景的妻族是党项部中有名的沙部,彼等自己叫做甚细封部,该部落以在沙漠附近生存闻名于河西,而宥州正是细封部的根本之地,所以宥州看起来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但李彝景如果动员起来的话,再加上一两千骆驼兵也很有可能”
见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杨重贵自己也是振奋了精神,“二是府州和麟州,这个不用考虑,府州折家与我杨家对大唐都是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三是治所位于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彼等倒是可以沿着大河北上,不过为了区区一个藏才部,我实在看不出彼等有甚理由如此行事”
“四是故陇右道的党项部落,这些人都在黄河西岸的荒原求生,藏才部也不可能去求他们,否则就是引狼入室(胜州故地比黄河西岸的荒漠好得多)”
“那就是李彝景了?”,李晟基笑着对他说。
“是的,大人,这李彝景是定难的骁将,在定难军也是半独立的地位,如果能拥有整个胜州故地,再招揽一些陇右道的党项牧民,这厮必定可以与李彝殷分庭抗礼”,杨重贵说道。
其实杨重贵说的有些道理,李彝景这一支正是西夏的嫡支,后世出了李继迁、李元昊,而李彝殷这一支在后世却默默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