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清露却一阵阵地发冷,“这是什么声音,”她无意识地呢喃着,“一定是这帮人弄错了,不会的,阿宁答应了,要等着我的……”她踉踉跄跄地往王府里闯,走得绊绊磕磕的,每一脚都像是踏在云彩上。
秦怀恩干脆直接将她抱了起来,飞一样地直掠而入,直到公叔宁的寝室外才停下了脚步。
此时,公叔宁的屋外已跪满了人,屋子里的人倒是不多,公叔瑾面如死灰地坐在床头,全靠闻讯赶来的皇后扶着,才不至于瘫倒。
睿儿则跪在床脚,默默地流着眼泪。
听说清露和秦怀恩来了,皇后看了看呆呆的公叔瑾,示意他们进来。
清露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公叔宁床边,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俊颜,整个人都要疯了,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死法儿,在她的记忆中,清霜就是这么死的!
忽然,清露看到了呆坐一旁的公叔瑾,她想也不想,一把拉过了身后跪着的秦怀恩,像提小鸡似的将秦怀恩拎到公叔瑾的面前,直掼到公叔瑾脚下。
“皇上,”清露整个人似疯似癫,“我求求你,求求你了,饶过阿宁吧,你不是想要开疆破土的武将吗?你不是想要秦怀恩吗?给,你拿去,”她又把秦怀恩往前推了推,“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若是敢不听你的话,我就……就自尽……”她哭着求着,膝行上前,“求皇上把我阿宁还给我,还给我——”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想要去扑打公叔瑾。
就秦怀恩那体积、那力量,清露是根本就拎不动的,别说拎了,就是推,都可以不动分毫,是秦怀恩一直在努力地配合她,她才能如此举重若轻。
而自打进了门儿之后,秦怀恩就老老实实跪在那里收敛自己的气息,尽量让旁人当做自己不存在,他不想被人赶出去,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清露的身边。
直到这时,发现清露闹得太不像话了,秦怀恩才悄悄地伸出手指,凌空一点,清露即时软倒,再无声息,那样子就像是悲伤过度晕倒了一样,恰好在她碰到公叔瑾之前。
“皇伯父……”睿儿也反应了过来,“我姨母是太伤心了,这才胡言乱语的……”
公叔瑾此时的状态并不比清露好到哪里去,他轻笑一声,泪水大颗大颗地再度滑落,“不,你姨母说得一点没错,没错……”
秦怀恩微不可查地朝睿儿摇了摇头,示意睿儿不要再说了,抱起清露,膝行向后,迅速退出了公叔宁的内室。
清露很快醒来,秦怀恩是不可能朝她下重手的,只不过是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言行,这才出此下策。
清露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睿儿已哭红的双眼,不由悲从心头起,大放悲声。
睿儿说,“姨母,我父王不是胆小鬼!”
清露的哭声顿了顿。
“父王说,他实在太疼了,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这才想去找我母妃的,”睿儿说,“姨母,你会觉得我父王是个胆小鬼吗?”在这个时代,自尽是令人所不耻的,传说中会入地狱。
“呵呵呵……”清露又哭又笑,“谁说你父王是胆小鬼,谁说你父王是自尽的?”明明是被公叔瑾亲手给杀了的。
秦怀恩眼见事儿不好,连忙提醒道,“露露,你要坚强,多想想睿儿!”他们的身边此时有太多的人。
秦怀恩的话果然有用,清露几乎是瞬间恢复了理智,是的,公叔宁不在了,现在最需要安慰好关怀的,其实是睿儿。
这时,皇后叫人来请清露,为公叔宁着冠,这也是公叔宁的遗愿。
手拿这顶东珠镶嵌、华贵异常的王冠,清露尖声道,“知道阿宁为何要让我为他着冠吗?因为他平生第一次着冠时,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那场无比寒酸和悲哀的冠礼啊,公叔瑾欠公叔宁实在是罄竹难书。
秦怀恩正想让清露再次晕倒,睿儿已开口道,“姨母,父王说,他答应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只不过,他还是公叔家的子孙,是朝廷的王爷。”这才是公叔宁的真正用意,也是对清露的劝慰。
清露默默无语,公叔瑾和皇后悲伤难抑,公叔宁的头冠被清露妥帖地戴上了。
似乎只是一刻,大大的王府中,雪样的白覆盖了清露成亲时血样的红,衔接得如此紧密,仿佛是同时发生的,这,就是公叔宁想要的效果——如要带走清露,除非他死!
公叔宁的真实死因是自尽,公叔瑾连责怪御医的理由都找不到,就算有的御医在诊脉时,也发现了种种奇怪之处,为了自己的小命,却三缄其口。
程一针知道,他和公叔宁的秘密,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想到公叔宁如承诺的那般,保护好了自己和伯父,乃至整个程家,程一针并没太多的欣喜,只有更深切的悲伤。
公叔宁对外发布的死因是病故,因为和清露成亲的日子离得实在太近了,这不由人不产生某些联想,对此,公叔瑾不置一词,算是他头一次为公叔宁背了黑锅。
不过,公叔瑾一点都不感到冤枉,只是为不能再帮公叔宁多做些什么而感到遗憾,就连这样会让他在史册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也毫不在乎了。
公叔宁的丧事办得隆重无比,极尽哀荣,公叔瑾多次悲恸到晕倒,此后更是缠绵病榻数月,并因此留下了心悸的病根。
公叔瑾还亲自撰写了悼文。
在帝王之中,公叔瑾的文采属于一般,和那些当世文豪更是无法相提并论,但这篇悼文却写得相当好,完全可以成为传世佳作。
它用平朴直白的语言,娓娓地叙述了公叔宁的一生,将公叔宁的风华绝代和公叔瑾对他的兄弟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对公叔宁曾为朝廷立下的功绩,更是不遗余力地称赞,提高到了一个可以和公叔瑾分享皇位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