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北召皇宫里算是炸了锅。
谁也没想到,一向号称固若金汤的皇宫,居然有人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寝宫,还用迷香迷晕了皇上,意欲加害。
新帝勃然大怒,不少人跟着丢了脑袋遭了殃。一时间,城门外血流成河,怨声载道。
可怨归怨,要说真真能提出不满的,那是当真一个都没有。
朝堂上的气氛压抑,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他青筋暴突地望着堂下畏畏缩缩的一群人,一掌拍在了龙椅的龙头上。只听“嘭”的一声,玉质的龙头应声而落,滚在坚硬的地上,碎出了一地的碎末。
大臣们如惊弓之鸟一般,紧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都哑巴了?”这声音阴仄仄的,如一阵吹在脑后的凉风。
咕咚。
所有人都忍不住眼了咽口水。
“你们派出的那么多耳目,都是白吃朕的粮饷的吗,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不没给朕查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嘭!”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响声。有个别胆小的已经摇摇欲坠了。
“你,说话。”
他气得眼红,随手点了个人。那人抬头一看,顿时膝头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请皇上饶命!”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说话。”
那人颤巍巍地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皇上?”
“朕叫你说话。”他漠然地俯视。
咕咚。
那人咽了口口水,声音响得几乎让整个朝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意味深长的余音回荡在空旷的堂上,如同在每个人的心上浇了一勺滚油。
“臣……”那人抖如觳觫,“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始终沉默着,看他的眼神如同是在逗弄一只将死老鼠的猫。
半晌,那人终于鼓起勇气,将头一磕到底,道:“臣以为,此刻应当就是侍卫所言一闪而过的白衣女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可这哗然只是一瞬,下一刻,一切声音又都戛然而止,就像刚才所有的声音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堂上静得出离恐怖。
“哦?”
他眯着眸子,轻飘飘地反问。
那人不知是已经豁出去了还是怎么着,居然开口问道:“敢问皇上,您是否也有看到白衣女子?”
他的脸僵了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虽然大家的表情都是清一色的惧怕,可在这惧怕当中,似乎又有露骨的探究。
一把无名火从他的身体里窜出来,他眼神利如快刀,道:“斩。”
只一个字,所有人就再次低下头,恢复了方才的战战兢兢。
那人听到这个“斩”字,脸一下子就青了,他几乎是趴伏在地上,双眼无神地仰望着他,嘴唇张张合合,似乎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盔甲的摩擦碰撞声越来越近,他瘫在地上,望着高高在上的他,默默地老泪纵横。
他静静地望着被像尸体一样拖出去的他,没有一丝的怜悯。
“如果有人在提白衣女子,杀无赦。”
虽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理直气壮,可当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那白色的身影却好像故意跟着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望着明黄色的帐顶和一旁快要燃尽的宫灯,他叹了口气,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薄薄的暮色开始缓缓落下。
“卿蓝?”
他一声落下,外厅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便听“吱呀”一声,一个影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约是和衣而睡的原因,卿蓝的外衣有些皱,她先是拿银针拨了拨灯芯,这才蹲在了他的床边。
“皇上?”
他望着她眼下的乌青,道:“你几日没睡了,怎么这么憔悴?”
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很明显吗?”
他点点头,“嗯。”
卿蓝似乎有些羞赧,侧着头笑笑,娇滴滴的,很女孩子气,“卿蓝不碍事。”
他望着她的脸,半晌没说话。
她觉得蹊跷,不解地望向他,“皇上怎么了?”
他从锦被里缓缓地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一下一下的,动作很轻柔。
她微微诧异,却也没躲开,只是一脸懵懂地望着她。
良久良久,他道:“卿蓝啊,她的确是死了,对吧?”
一刹那,她的脸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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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像是蒙了一块沉重的黑幕,不管她怎么拨,都拨不开。黑暗像是长着触角的生物一般,静静地生长着,似乎想要把她整个人都缠裹起来。
她在黑暗中醒了睡睡了醒,久而久之,连自己什么时候是睡着的,什么时候是醒的,她都搞不清楚了。
半梦半醒中,她突然觉得四肢涌过一阵熟悉的温暖,那感觉就像是冬日里喝了一碗热热的枣茶,让人整个身体都暖酥酥的。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睁开了眼睛。
一星橘黄色的灯火摇曳着,在朦胧的视野中,那是唯一的光明。
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旋转的世界缓缓地停了下来,她眯缝着眼睛,努力适应这淡淡的光。
“唔。”
脸上一热,有些辣辣地疼。
她转过脸,望了过去。
璇玑趴伏着,正一个劲地舔她的脸。她一阵欢欣鼓舞,却因为两天没进食饮水,不能做出任何表示。
不过好在璇玑看似并不介意,仍旧亲昵地舔着她。
她虚弱地笑笑,推开它的脸,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她事先已经检查过,这个密室,除了那个她进来的洞口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入口。而那个入口就在寝宫龙床底下,要说她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人溜进寝宫相对容易吧,那它这么惹眼的一头要怎么进去?
璇玑听了她的话,愉快地抖抖耳朵喷喷鼻,起身踱到了那巨大冰块的旁边。
她望着那冰中人紧闭的双眼,心中一阵不安。为什么她会做那样的梦,难不成,她还活着吗?
一想到自己产生了这种恐怖的念头,她就打起了寒颤。
回过头,却见璇玑正用自己那大大的脑袋往那冰上头蹭,蹭着蹭着,还时不时用石头舔,就如同刚才对她一般。甚至于,她隐隐觉得它此刻的神情似乎比刚才更加温柔。
她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冰中人,却吓得连退了几步。
那女人笑了,就如同在梦中对她笑一般,这张冰中的脸既然出现了万万不该出现的笑容。一时间,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璇玑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径自在她的腿上蹭得开心。
她全身紧绷,使劲地咽了咽口水。
“璇玑?”
璇玑充耳不闻。
她更加焦虑,随即加重了声音,“璇玑!”
这一回,璇玑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一骨碌站直了身子。它一双眼睛闪闪烁烁地凝视着四周,模样很是戒备。
但一看是她,它便撤了架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绕到了冰块的后头。
这冰块是贴着个半人高的悬壁,下半截的后头,正好留下了个能容下璇玑的空当。她狐疑地跟过去,蹲□去看。
只听“咔哒”一声,接着,便是机关门开启的声音。
望着冰块后头那乌沉沉的洞口,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冰中人一直在挡着,所以她才没能发现这个密道。
想到这,她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么她站在这,是不是就是为了藏住这个洞口呢?
璇玑的喷鼻声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密道很是狭窄,是前低后高的架构,一开始只能容一人爬过,过一会儿就可以猫着腰,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正常地走了。不过,这也只是她出来后,才能煞有介事地介绍。
如果说当时没有璇玑在外头带路确定能出去的话,她一定会因为无孔不入的压抑感而死在密道里头。
密道的尽头,是北召皇宫的后山。
此时正值夜里,还有积雪未化的山头上一片死寂,只偶尔有乌鸦恐怖的啼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
她站在呼啸的山风中,低头望着脚下的皇城。城中一片静谧,只有一盏盏不灭的灯火在夜中默默亮着。
注视着那如同庞大的宫殿,她无力又懊恼地捏紧了拳头。
明明就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可以……
一阵轻微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她惊得一抖,瞪大着眼睛望过去。
戎言给她披衣的手停在了半空,瞧她惊得说不出话,又继续,终究是将那件厚重的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看到了?”他也同她站到一处,望向了匍匐在脚下的皇城。
她起先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一想到他在这洞口等着,就突然明白了。
“你知道?”
戎言重重地呼了口气,“嗯。”
“怎么知道的?”
“就是有某种机会吧。”他含糊其辞道。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也没追问。
“她还活着吗?”
闻言,他突然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瞧了她一眼,“怎么会这么问?“
“她好像托梦给我了。”
“既然托梦,那不就应该是死人嘛?”戎言更不解了。
“可是……”她说到一半,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我好像……看到她笑了。”
戎言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的精彩,他突突地望着她,似乎极力像从她的脸上得到什么答案,“你看错了吧?”
她感觉自己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没看到吗?”
他陡然皱起了眉头,低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幽沉沉的洞口。
“看来,我要再回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