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是一病不起,萧杞就赢了。
泰平长公主无比清晰这一点,一件一件的事情累积起来,双方已经结了死仇,尤其是温皇贵妃的死。
泰平长公主捏着左手食指上的翡翠玉戒沉思,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皇帝撑不过去,俞家何去何从?萧杞不是皇帝绝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待萧杞坐稳皇位之时,就是俞家覆灭之始。
即便皇帝好转,她回想起进宫探望皇帝,口不能言的皇帝目光中闪烁的怀疑。皇帝从来都是个心思直白的,他是真的怀疑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人查可以遮掩过去,一旦认真查起来,早晚会暴露马脚。届时,性命也许无忧,然而俞家必将不复如今盛况,待过几年萧杞上位,俞家难逃败落的下场。
泰平长公主沉沉叹出一口气来,总归是他们太弱了,如果足够强大,便是君王又能奈她何。
她抬头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过层层墙壁,望见了巍峨壮丽的武成王府。老王叔致力于平衡各方势力,以致于谁也不能只手遮天。
思来想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皇帝一日不对皇后之事下定论,哪怕流言蜚语再甚嚣尘上,三皇子就是萧家的皇子,正宫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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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林立,戒备森严,东宫内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轻松和喜悦。一把手和二把手总归是不一样的。
萧杞送岳父到书房门口,陆父拱手道,“殿下不必再送。”
萧杞微微一笑,“岳父慢走。”
临走,陆父犹豫了下,郑重道,“望殿下慎重考虑,臣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双目中透着精光。
皇帝病太子监国天经地义,三皇子又深陷舆论风波,血统存疑。眼下于太子而言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敬国公府的意思,先下手为强。趁此良机定了皇后的罪,彻底绝了三皇子竞争的资格,还能大挫泰平长公主一派的势力。否则待皇帝醒来,万一被皇后翻盘,那可就悔之晚矣。
想定皇后的罪,背后还有泰平长公主,自然不能光靠嘴皮子,需要武力支持。敬国公府在北山大营有势力,而陆父在五城兵马司。加上其他姻亲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好能说服武成王站到他们这边,那就是如虎添翼。
这就需要萧杞亲自出面,不过在他们看来这并不难。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武成王显然是偏向太子的,尤其是在爆出三皇子可能血统不正后。
萧杞收敛笑容,正色,“孤明白!”
见状,陆父再不多言,告辞离去,脚下生风,太子的妻族和皇帝的妻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当他们再有了从龙之功。若是女儿再怀上小皇孙,那就再没有不好的了。
萧杞回到书房,凭窗望着那颗光秃秃的老腊梅,初冬时还生机勃勃,可寒冬里下面人一个没注意,它就冻死了,这棵树真的太老了!经不起半点折腾。萧杞放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攥紧,忽尔窗外一阵冷风佛面而过,二月春风似剪刀,刮得人脸生疼。
窗外的石子小路上一行人渐行渐近,走得近了,萧杞认出是太子妃,见她面带急色,步履匆匆,萧杞面色一凝。
太子妃见萧杞就这么大开着窗户站着,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衣,忍不住唠叨,“殿下仔细身体。”
萧杞扯了扯嘴角,问,“你这么急匆匆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一动,“是父皇那?”
太子妃忙道,“不是。”欲言又止的看着萧杞,似乎难以启齿。
萧杞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下,心下生烦,有时候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些女人,欲擒故纵有意思吗?压下心里烦躁,萧杞开口让她进屋来说。
太子妃绕过窗口从另一边入了书房。
萧杞坐回书桌后面,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道,“你说吧。”
太子妃几经犹豫,见萧杞面露不耐才开口,“是姜良娣和宋良媛,宋良媛扯着姜良娣来找臣妾,说,说姜良娣身上有麝香。”
一开始以为又是女人争风吃醋的萧杞猛地变了色,他膝下无一儿半女,遂对这种事十分厌恶,“真的是麝香?”
太子妃点了点头,“查过了,是她屋里的面脂,里面混了麝香,手法十分精细,又特意加了其他香料,要不是宋良媛身边新来的老嬷嬷是曾在御药房掌管过香料,嗅觉灵敏,经验丰富,旁人根本查不出来。”
说起来,太子妃都是心有余悸,若是没查出,长此以往,她们这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害了。想起姜瑶惠每天擦着这面脂到她这晨昏定省,她就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她因为上次流产本就散了元气,被姜瑶光这一折腾,也不知有多少影响。
萧杞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怎么说?”子嗣永远是大多数男人的逆鳞。
“她自然不承认,哭着喊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良娣,我也不好逼迫太甚,所以来请示殿下。”说罢,太子妃往地上一跪,轻轻抽泣起来,“看那面脂,她少说用了好两个月,她就这么天天带着麝香来请安和,其他妹妹们见面,安得是什么心思。我都不敢想,要不是宋良媛的人发现了,姐妹们长久闻着麝香,咱们东宫,东宫不是要绝后了。殿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萧杞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眼下局势凶险,她身为太子妃管不好后宅还有心在这耍心眼。又想她之前干的那些荒唐事,要是个脑子清楚的,也干不出那种事来。
“这事多少人知道?”萧杞冷声道。
家丑不可外扬,太子妃虽然想借此让姜瑶惠翻不了身,倒还没失去理智闹得满城风雨,遂道,“只我和姜良娣和宋良媛的人知道,目前这些人都被我派人看管着。”
萧杞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落在太子妃眼里,就成了他偏心姜瑶惠的证据,不由气得胸口疼。
萧杞瞥到她眼中嫉色,恨铁不成钢,只这是发妻不是旁的女人,不喜欢就能打发的远远,眼不见为净,怕她坏事,遂掰开了和她说,“这事闹开了,东宫丢人,你这个太子妃御下不严也丢人,可影响最大的是姜家,姜家的姑娘用麝香害人,日后谁敢娶他们家姑娘。”
太子妃怔了怔,隐隐明白过来。
萧杞怕她不明白,直接道,“我要姜家欠我一份人情,眼下我虽监国,然而我根基不稳,大姑姑一党虎视眈眈,姜家有兵权。”
太子妃踌躇了下,依旧有点不甘心,“可我看着她在家似乎不是很得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逃出升天,太子要用姜家,是不是又要宠爱她,姜家一日不倒,她姜瑶惠的地位是不是就稳如磐石。
萧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不重要,只要她姓姜,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来。”这是一个和姜家亲近的契机,若是姜家愿意,他愿重新迎一名姜氏女入宫许以高位,姜瑶惠到底不能生,
萧杞站起来,“我先去问问她。”又眼含警告的对太子妃道,“我不想在外面听见一星半点流言,你明白吗?”
太子妃悚然一惊,在萧杞逼视的目光下委屈的点了点头,心下一片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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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所的姜进被东宫的人请走,到了东宫,面不改色的听罢,瞥一眼跪在一旁哀哀哭泣的姜瑶惠。
姜瑶惠跪坐在冰凉的地上,嘴里反反复复的喃喃着,“伯父,伯父。”
太子妃害得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她这一辈子都失去了指望。可这个女人却什么惩罚都没有得到,她还要卑躬屈膝的服侍她,低眉敛目的恭敬她。太子妃还有脸当着她的面和其他人讨论如何调养身体,让她一起调养为太子开枝散叶。天知道当时她用了多大的劲控制住自己,才没有扑上去挠花了她那张假仁假义的脸。
这样恶毒的女人怎么配有孩子,她有了孩子,绝对会加倍的奚落她,嘲笑她。光想想,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还有宋良媛她们,一个一个看她不复当初盛宠之后就来挤兑她。若是让她们怀了孕得了势,肯定会变本加厉的对付她。
于是她想起了这个方子,她在别院陪伴祖母时为了打发时间把别院逛了个遍,偶然间发现了一座小院子,里面堆着一些杂物,是很多年前祖父的战利品里挑剩下胡乱堆在这儿的。日久天长被人遗忘在脑后。
穷极无聊的她就开始整理这堆东西,在一本手札内找到了这个方子,手札的主人是名世家贵妇。
这样的东西,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想别人肯定发现不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发现,而且是萧杞亲自来逼问她,回忆起他暴怒冷厉的面容和冰冷厌弃的声音,姜瑶惠忍不住瑟缩了下,怎么办,萧杞不会原谅她了,皇家人那么重视子嗣,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冲动的。
姜瑶惠膝行到姜进身前,拉着他补服的下摆泪雨滂沱,哀哀道,“伯父我错了。”她望着姜进面衣摆上的麒麟补,伯父执掌禁军。现下局势一触即发,越发显得位高权重,只要伯父肯保他,萧杞绝不会动她。此刻她才恍捂,什么恩情,感情都比不上血脉亲情来的可靠。萧杞不立时处置她,非为往日情分只是为了姜氏。
姜进垂目看着在他脚下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孩,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二房几个姑娘,大姑娘少年老成,瑶惠活泼可爱爱说爱笑,她又打小就机灵学什么都快,遂更招人疼些。他生了三个儿子,对这个侄女也十分稀罕,得了适合小女孩家的东西都会送她一份。
可现在,这个女孩竟然会去害人了。之前她再胡闹,都没有生出过主动害人之心,可才入宫多久,半年不到的功夫,竟学会害人了,皇宫这个地方可真是大染缸!
萧杞见姜进面带追忆目露感慨,心中稍定,想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侄女,总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正想着,忽见姜进一撂衣摆单膝下跪道,“臣家教不严,请殿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