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羲此时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知，因为他跟着顾先生一起来到了他的家里。
其实白羲是想让顾先生指导他修行，自己一个人修行真的太难了，他完全属于被外力拔苗助长的那种，根基不扎实。
不过顾先生好像并没有指导他的打算，他将白羲写的那句词放在了石桌上，随后又拿出了西游记的话本与那首诗，顾先生转头笑吟吟的看着白羲。
“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情，你笔下的孙悟空为何会跟随唐僧去西天取经，我很难理解一个绝世大妖怎么会去跟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去普度众生”
听着顾先生的问话白羲愣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西游记本就不是他的作品，他也无法理解吴承恩先生笔下的意思，不过白羲还是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其实孙悟空的结局是成为了西天斗战胜佛，我对他的描述更像是一个人的成长经历”
“他是一个从出生便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性征服了水帘洞成为了美猴王，可是在看着朋友被欺负，被病痛折磨后他有了第一次的感悟，他很伤心然后便决定变强，他出海寻仙人想修炼长生不老之术，猴子非常幸运的遇到了良师学会了通天的法术，此时的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可良师还未教给他做人的道理他便独自一人下山闯荡，他闯龙宫，闹地府，向这个世界展现了他的强大，天庭不想与这样的妖孽为敌便想招揽他”
“可是那帮高高在上的仙人只想利用他的强大，他们用最低的官职来欺骗这个无知的猴子，在背后不断的诋毁他，发现这一切的猴子带着愤恨大闹天宫自立为王，他发誓要与天一较高下，他很愤怒，愤怒这些仙人不教导自己，他又很伤心，伤心没有人愿意教导自己”
“他凭借自己的强大干翻了苍穹，可是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佛祖出现镇压了猴子，此时的猴子还不理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被认可，被人欺骗，甚至现在还被镇压了，他用了五百年都没明白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五百年后，他再次遇到了一位恩师，恩师从五指山下救出了他，起初他根本不服，可是恩师却一点点的教他做人，教他认识这个世界，教他善恶，猴子开始一点点的改变，最终他一路降妖伏魔，成为了斗战胜佛”
“其实齐天大圣是他，斗战胜佛也是他，齐天大圣是他的年少轻狂，而斗战胜佛是他明白了善恶之后，想要守护那些善良而做出的改变，其实他并不是被谁蛊惑，或者被谁逼迫而改变，他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他从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变成了一个大人，仅此而已”
听着白羲的话，顾先生慢慢的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神中有一些浑浊在慢慢散去。
“白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顾先生看着白羲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十年前，我门派许多师侄在西北历练之时因为触发了某遗迹的机关误入了万妖国第九荒域，他们从遗迹中得到的宝物令他们遭到了妖族的追杀，甚至第九荒域的妖王都亲至，他们拼尽全力一路逃亡到达了秦国的西北边关白帝城，可是白帝城的守军却没有打开城门，我的师侄们全部都被杀了，而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当时妖族数量太多并且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疏散百姓，如果他们打开城门百姓们都会遭殃”
“我得知此时后一个人杀入了万妖国第九荒域，将第九荒域妖王天象以及麾下的妖将妖兵全部斩杀，又献祭十年寿命用法宝引来神罚抹除了整个第九荒域，那时候我被杀戮与仇恨填满了内心，心魔已经出现，在回来的路上路过白帝城，我内心极度憎恨西北军的冷漠，居然想要出手抹杀他们，之后一位老怪物出现镇压了我，将我带回了京都，并且以十年为期让我不得踏出京都”
“十年了，我的心魔早就消失了，可我对西北军的冷漠还是有着恨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化解，所以我才会有刚才的疑惑，孙悟空为何会有那样的改变”
听完顾先生的故事，白羲愣了好久，他真的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柔弱的男子居然杀了一个妖王，原来他记忆中的万妖国有八荒并不是原本就只有八荒，另一个只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抹除了而已，也是，以前的白羲也没地方去听说这种故事，他的生活范围只有白云巷，最多是外面街道的集市还有老郑的面馆而已。
惊叹过后，白羲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学生不知道自己的见解是对是错，可我认为这件事情并没有单纯的善恶对错，从西北军见死不救的角度来看他们是错的，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城中更多的普通人，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又没错，所以你无法评价他们是善是恶，也无法一拳定音的说他们究竟是对是错”
“而先生有恨甚至想出手抹除他们我也可以理解，先生不出手是善，先生就算出手了也算不上恶，因为你只是帮自己在乎的人报仇而已”
“这世界不是只有单纯的善恶黑白，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一道黑白之间的精致的灰色，每个人都会有自私的一面，就像我可以去帮助一个有难陌生人，我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帮助他是我愿意，不帮是我不愿意，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是大善人或者大恶人，因为无论那种选择，我都是在遵循本心而已”
院落里突然起风了，白羲不再说话，而顾先生也沉默，不过他的眼中那道浑浊正在快速消散，几个呼吸后彻底消失。
顾先生慢慢起身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白羲可以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势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天空之上突然云朵全部成为了七彩色，无数白鹤与大雁从四面八方飞舞而来盘旋在京都天空之上，接着一道神光照耀而来，七色云朵形成了巨大桥梁，天地之灵气开始疯狂聚集于京都上空。
这一刻天下间无数高手望向了京都，而顾先生则是腾空而起一步迈出便从白云巷到达了京都上空的彩虹之桥上。
白羲见状运转轻功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京都中心街道之上，他抬头看着空中的顾先生心里有种感觉，马上就会发生奇妙的事情。
“世间不只有单纯的善恶对错，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善恶对错之间的那一道灰色”
顾先生低声轻语，接着他抬头放声大笑。
“心境通明，再无困惑”
“天地人间，我顾长安今日于白云巷悟道，烦请让路容我登此仙途”
顾先生一步踏出天地轰鸣，云霄之上似有仙乐响起，那是天地同贺之音。
白羲看着那位白衣儒生一步步走过这彩虹桥登仙路，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画地为牢十年的儒生，而是人间儒圣！
街头此时已经挤满了人，许多百姓都以为是仙人临世开始跪拜祈福，无论是王公贵族的府邸，还是那座威严的皇宫之中，所有人，包括那位人间帝王都在看着空中这位此刻已然超脱武道九境的人间儒圣，这一日世人皆知，这天下又多了一位陆地神仙。
“十年之期已过，今日我可否离去？”顾先生朝着京都之北放声询问。
没过多久，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从远处响起。
“既已入此境，证明心魔已除，我已无理由再横加阻拦，更已无本事阻拦，从此这世上不再只有四仙，你可自行离去，但望之后行事三思而后行”
这道声音只此一言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顾先生笑了笑转身看向了白羲。
“白云巷小院之中你对我有了第一拜”
“京都长街之上你对我有了第二拜”
“今日顾某又因你一言得以解心结，入超脱”
“白羲，我且问你，你可愿对顾长安有这第三拜，拜师！”
这句话让白羲楞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之后他直接俯身一拜。
“弟子白羲，拜见老师！”
怎会不愿，怎会不拜。
是顾先生教会了自己何为少年郎，是顾先生让自己知道了少年驰骋时的风比黄金都珍贵，是顾先生让自己变的更像自己了，也是顾先生让自己这个异界来客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了。
所以，此恩当为吾师。
接着在街道之上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白羲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恩师说出了一句词。
“老师，弟子没有珍贵的礼物作为贺礼，只能送恩师一句词做为恭贺”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言一出，顾先生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刻。
白羲的意思很简单，吾之师，该当如此。
顾先生的笑亦很简单，吾之弟子，该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