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芷这么一说,知客僧有些焦急地想要反驳,又有些害怕地耸着肩。
这个赵夫人看着长得年轻精致,性格也是温温婉婉的,但接触下来却是一个这么较真的人。
知客僧被逼得没有了话说,他只能转身求助地看向那破屋子:“师伯……”
“你回去吧!”破门打开,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这个地方也确实是不在寺中,倒也不算打诳语。”
知客僧听到自家师伯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瞧苏芷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还是师伯聪明!
苏芷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小得意,无所谓地摊摊手。
然后笑笑,朝着了然大师福身拱手:“大师安好,许久不见可无恙否?”
“多谢赵夫人关心,老衲无恙!能吃能喝,能上山采药,下河摸鱼!”了然大师撸着颔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答道。
“大师今日怎地如今亲民?”往日里与他说话总是惜字如金,今日倒是多说了两句,而且看这模样,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感觉一下子就从一个装·逼的高人变成了一个邻居家慈祥的大伯。
“你都找到这里来了,老衲还能装什么,事事业已看透!往后无非就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罢了!”了然大师摆出一副万事都让她掌握了先机的表情,让苏芷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甚至这一时半会儿的她都快要忘记了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到底还是苏芷,她在迷茫片刻之后,抛去了然法师此刻脸上的从容亲和,凝神问道:“大师这么能掐会算,那你可以告诉我,我此行前来找你何事吗?”
“施主是因为心中有疑,明明已然得解,却偏偏又不信那人,故而才会多跑这一趟!”
“多跑一趟?”苏芷凝神喃喃地重复着那四个字!
“是极,是极!”
“那我明白了!”苏芷突然间了悟。
了然大师此话恐怕指的就是她之前与苏三叔谈论过的有关玉叶公主之事!
了然大师是说她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又偏偏不肯信,既然这样,那他这里也是没有答案的。
“因为答案都一样!未必换个人说你就会信了!”
“我明白了!”苏芷点头,恭敬地应是,然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灰布百衲衣的老僧人。
他似乎比之他们之前看到过的他又要更老一些了。
那佝偻的身形,那花白的胡子,那脸上数不清的皱纹褶子,还有那双干枯如树枝的双手……
“大师你……”她心头一动,想到了已经七老八十的大国师竟然连一点老色都没有,而他却突然老得这么快!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了然大师倒也干脆,给了她答案之后,便立刻转过身去,走进那片断壁残垣。
苏芷瞧着,不由得又想要再问一回,但见他人影由近到远,再由清晰到模糊,然后渐渐地便再也没有看到人影了。
“大师,大师你在哪里?”苏芷举着双手大声地叫着。
“回去吧,小心为上,以后这地儿,但凡求佛之处便都无需再去!”
空中飘来一句虚无缥缈的声音,绵延悠长,让人无限回味,可那人影已逝,便是想要怎么样去追寻都不再见了。
苏芷知道,这位了然大师与那大国师既然是师兄弟,那么真本事是的确有的,只是他们这等高人,一般是有着自己的一些规矩的,有的是不能够随意入世,而有的是就算看穿世间万事,却也不能宣之于口,否则……
苏芷瞪大双眼,想到了然大师那加速苍老的容颜,瞬间便明白了。
原来,原来如此,了然大师原来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透露了天机,所以他的苍老是上天给予他的惩罚!
天道,终究是存在的,谁也躲不过!
而了然大师如今住在这样一方连草庐都算不上的地方,这恐怕也是他为了避灾而有意所为!
苏芷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废墙烂泥士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带着满心的猜测离开。
回到观音寺中,得知老太君她老人家已经礼完了佛,也听完了住持大师宣讲的佛法,这便可以开始用晌午的斋饭了,午间稍事休息片刻,便开始启程回去了。
苏芷对于了然大师后面那句话颇有些不明白,想到她先前在苏三叔那里得到的指点,这一次便直接在回程的马车上问他道:“三叔,我有一事不明!”
苏三叔原本低着头在看书,听到她说话,朝他点头颔首:“阿芷有问题直接问便是!”
“我刚刚见到了然大师了,他的说法与三叔的一样,只是后面又有一句……”
苏芷将了然大师最后提醒的那句说出来。
苏三叔的脸顿时一阵黑沉:“没想到那位了然大师还真是一位真正的大师,倒不是那等肆意骗人的老秃驴。”
“三叔,千万不可如此说话。”苏芷有些紧张。
她以前也因为无神论者的原因,对于这些求神拜佛之事很是抗拒。
现在好一些了,但是对于那些东西却还觉得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老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神啊佛啊,都只是人们心中的寄托,并非真正存在的!
但这了然大师的本事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这不是什么神通,可能是消息比较灵通,又或者真的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才让他具备了这些能力!
苏三叔失笑:“并非我要对他们不敬,只是我这双腿,你也晓得的,断了那么些年,期间你祖母不知道为我求神拜佛多少年,但是……还不是靠着囡囡你这手非凡的医术才能治好!
不过,你所说的那位大师倒的确料得不差!”他掀开后面的车帘指着那些跟在马车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国公府护卫道:“你且往后面看看,看他们的衣着!”
苏芷抬头看向身后马上的侍卫,只见苏三叔让她看的那些的衣服上面都是一片血色,而且不仅仅只是有衣衫,还有他们的面容、头发以及他们的身上,好些地方都有鲜红的血色沾在上面。
有的甚至已经挂了彩,身上缠绕着细密的绷带。
“他们……他们这是……”苏芷嘴唇颤抖着,脸上显现出一抹无法形容的悲怆。
“一路上的小丑挺多的,他们自然要清理一番!”苏三叔淡定的道。
“有没有伤亡?”苏芷轻声问道。
“没有,今日来的不过只是一些小虾米,能力不足以撼动我国公府的精锐铁骑!”苏三叔察觉到苏芷在听到没有伤亡时虽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其实她却还是难过 ,便软声安慰:
“不必难过,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苏三叔的声音里略带着温情,但是苏芷的心却并不只是这么一两句话就能安慰得好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自责,她也恨那些在背后出手的人!
难道大家彼此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非要动刀动枪的杀人吗?
但凡世间有眼,那等犯下罪恶之人,难道他以为他能够善了?
苏芷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不过苏三叔仅仅只是看着她便能大概看出端倪来。
“囡囡别想太多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利益,这些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
不然怎么说这京都之地,虽然外表看着繁华富贵,但其实比之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脏,藏污纳垢,杀人越货,而且可怕的是这一切都还是做在明面上的,只用身份威压,便能轻易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丧气,京都之地,虽然总体不怎么样,但是这里面却也还有正义之士,并非全都如他们一般!”苏三叔似乎是在安慰苏芷,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不光是苏芷的心冷,他自己的又何尝不是了?
曾经他为自己出身世代相传的将府而骄傲,所思所想便是要投身军营,保家卫国。
但现在他却再也没有了这番认同感。
这事起源于他的双腿残废之前。
当时的他一心一意只想着为国家建功立业,东突西进地为大明朝的基业奋斗,但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被奸臣所害,使得他家二哥莫名其妙身死,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余生都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
要不是有苏芷重新认祖归宗,再加上她精湛的医术,治好他的病腿,他现在也依然还是一个残废。
现在他的腿虽然已经治好了,但是他的心思却已经变化了!
这个国家已经不是当初让他心心念念着想要去投效的国家了。
弊端不除,国家仍然会无力,也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如他当年一般热血的年轻人。
当然这些苏三叔不愿与苏芷说起,要不是苏芷心神不宁,说起了然大师留下的那句话,他连后面这些个奋战的护卫的事情也不想让她知道。
她父亲不在了,他身为叔叔也还是想着要护着她的!
苏芷心里的难过如湖中波澜一般,一圈一圈地往外滚去。
看她如此沉迷难过,苏三叔突然强硬地转移话题:“我听说景王在东南之地神秘失踪?赵晋那边可有寻到什么消息?”
苏芷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就突然听到自家三叔提及了景王。
这事儿不说还好,一说也是一道难以越过的鸿沟。
“我……我不清楚!”因为苏芷离开福宁府的时候,赵晋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也没关系,很快也许就知道了,我从宫中一条隐秘的线上听说,皇上有意要将赵晋召回来!”苏三叔眼见着这个消息也不是太好,连忙又挑选着换了一个。
“是吗?”苏芷紧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了,脸上也有了两分血色。
她其实也看得出来,自家三叔这是已经非常照顾她的情绪了。
她原本不想这样多愁善感的,毕竟有些事情是连他们都无法改变的,她若是一直纠结着不放,那便是知情了。
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自己做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赵晋的消息还是让她的精神为之一震。
虽然这事儿并没有下发过明文圣旨,但是既然皇宫之中有这样的风声传话,那么十有八九是对的。
苏芷有些急切地追问这其中事情的一些细节与缘由。
只可惜苏三叔也只是那么一听,然后又那么随口一提。
苏芷想要挖取更多的消息却也是不可能了!
回到京城,苏芷先是与苏老太君告罪一声,拉上了苏冷一同去了傅府看望李思容。
看到她们姐妹过来,李思容很是高兴,拉着她们说了好久的话。
不过她的情绪终究是受到了打击的,因而在说到很多事情时,便有些前后颠倒,让苏芷看得很是心疼。
尤其当她一脸母性光环地牵着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让她触摸她的孩子的时候,苏芷的心不由得惴惴地疼。
她没有了孩子,却还认为孩子在腹中呆着。
“几个月呢?”一旁的苏冷瞧着这般模样,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七个月了,我听他们说,夫君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正好可以赶得上我们家宝宝出生!”李思容抿着唇笑,一脸幸福。
“嗯,对啊!”苏芷强笑着与她答话。
然后与苏冷避开李思容的目光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怪怪的。
没有办法,李思容还在继续憧憬和畅想着她的孩子以后的事情。
苏芷和苏冷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就好像觉得屁股下面的椅子上摆上了炭火似的。
她们站起身来叮嘱李思容好生将养身子,便立刻火急火燎地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苏冷一脸担忧地看着苏芷。
“你看看吧,你们离开京城这么久了,她也一点儿也没有好,反而我瞧着这是越来越糊涂了,这要是真的到了十月怀胎要生出来的时候那可怎么办?”
苏芷摇头:“鲁大夫还没有找到,傅青渊正在找!到时候如果实在是没有办法,也只有……也只有……”
“只有什么?”苏冷听着她将话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又突然不说了,便立刻追问。
“唉,到那时候再说吧!”苏芷闭上眼。
这个京城是越呆越没意思了!
两个人前往苏国公府去,此时天色已经渐黑,苏芷原本想将她的三个孩子接到回赵府,但是刚将这个想法表达出来却遭到了家中所有人的反对。
“你带他们回去做什么呢?就在这里住着便是,咱们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又热闹又安全!”老太君是头一个不依她的人。
她这老了就爱看着这些后辈围绕在她身边。
享受天伦之乐!
苏冷也劝:“阿芷,祖母说得对,你就将孩子们留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住下,等到你们家赵晋回来之后,你再带着孩子们回去也可以!”
苏芷犹豫了一下,想到皇宫里那一位的病情反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要召她入宫去给他治病。
想到这里,苏芷便不再推辞,反正偌大的国公府里,总是常备着他们一家人的院子和房间。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不能念叨,一念叨就中了。
待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苏国公府的大门。
皇帝犯病晕厥!
前来请医的乃是小马子公公,听闻消息后,苏芷心头一慌来不及多问,便立刻背着医药箱跟着他入宫。
把完脉之后苏芷的心凉了半截。
皇帝的身体居然耗得这么快,前日诊脉时,那毒素还只是潜伏在那里,而现在居然就已经露头了,甚至已经牵连到了大脑神经,致使其昏厥。
不过好在苏芷对这味毒药有过研究,虽然觉得它挺陌生的,但是万物自来相生相克,她目前不能够解了它,却研究出了一味能够暂时克制住它的毒性的药物!
将之递给小马子让他喂皇帝送服。
“夫人,这药可管用?”小马子略有些担忧。
“你且喂着吧,有用没用,总得试试才知道的!”苏芷手里忙活着,并没有听出小马子的潜台词。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给皇帝喂服下去。
小马子叹息一声,将药喂到顺和帝嘴边,可还没有喂进去,便听到一阵尖利的叫声:“你敢……”
小马子手一抖,那药差点就要滚落下去,还好他是习武之人,另一只手紧急回援,包住了那颗药丸,这才没有让它落入地上。
但很快一道身着大红宫装的身影冲上前来,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好你个小马子,皇上平日里对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连着这个女人拿来的是什么药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往皇上嘴里喂,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以有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小马子被拎得心口一冷,脸色差点就要变了,但看清楚面前之人,他将所有愤怒都忍了 下去,只是冷静地解释道:
“皇后娘娘恕罪,这个药是郡主特意针对皇上的病情研制出来的,不会出任何问题,就连请绵州郡主看诊,也是皇上的意思!”
“怎么可能,偌大的一个太医院,竟然连一个替皇上看诊的大夫都找不到吗?”
皇后表示不信,她尊贵雍容的脸上显现出了对苏芷的极大的讨厌。
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她明明已经是一个成过亲,生过孩子的女人,但是她却依然能够将皇帝那个花心大萝卜的心思给吸引了。
这平日里请她入宫里来喝茶闲聊天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如今这都已经病得快要死了,居然还一心惦记着这个小贱人哪!
她早就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所以今日趁着皇上昏厥了,怎么着也要将她给收拾了!
皇后往前跨了一步,手一招,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妇上前来,苏芷瞟了一眼,这两个人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是孟嬷嬷。
那个从京城出发带着圣旨将她弄回来的孟嬷嬷。
但同时也是从福宁府时一路跟着她,却被她修理得很惨的那一位!
孟嬷嬷对于她的本事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一边按着她一边小声道:“那啥对不住你了,绵州郡主,我们也是在执行命令!”
苏芷心头一紧,冷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你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孟嬷嬷掩藏着心里大大的兴奋,涎着脸皮眼中满是报复的快乐!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的,今日轮到她家了,看她不趁着这个好机会将她好生将她折腾一番,一定要让她后悔当初在回京路上那样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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