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眼眸一紧,这个人的长相,呃,怎么说呢,他生得清秀儒雅,但是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不认识他,但是以他躲避她的目光来看,好像他又是认识她的。
这就很有问题了!
见他越是不让她看,苏芷就越是挤过去看,这么一看,终于发现了不过劲。
他的脸动过手脚,而这脸型根据她以往见过的人里面,好像正好有一个人与他长得有七八分像。
只是那个人不是在中了进士之后入了翰林院吗……
好像也不对,她还记得他在考入翰林院没多久,在赵灵刚开始与孟青翼定亲之后,他便自请南下做县令了。
具体是在哪里,她便没有怎么问起过了。
毕竟因为灵儿的事情,他们一家子与李家后来的交往也少了许多。
只是后来灵儿出事后,李家又才与他们家开始多来往起来。
但是那个时候灵儿没找到人,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心情去担心李家那位年轻的进士去了哪里做官。
苏芷动了动眉头,她心里虽然有了想法,倒是却也能够控制得住,眼见着他好像并不希望他被自己认出来,便蹙了蹙眉头,指着他惨白的脸色道:“很快就要出一身汗了,不过你不要害怕,这出汗是好事,因为只要汗一旦出来,便说明疫症就要好了!”
小李点了点头,看着苏芷的目光里无比的复杂。
有惭愧,有羞愧,有担忧更有惊慌……
苏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从小李那双看着并无二致的眼神里看出那么多东西的,但是这就是她此时最真实的感受。
大当家的是个粗人,一心只关注着小李在服用了汤药之后的反应,并没有注意到他与苏芷之间眼神对峙的那些猫腻。
倒是蓝孔雀的心神因为一直放在苏芷身上,反而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多说,只是悄悄地在心里自行消化。
过了一会儿,大抵是喝进去的汤药起了作用,小李的身上果然如同苏芷所说的一般流出了汗水。
苏芷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把着脉觉得小李的症状与丁大柱和先前所有佛鼓镇百姓一模一样,但是在未见到汤药起效之前她其实还是略微有些虚的,生怕这其中就出了什么问题。
到时候她走不了不说了,恐怕还会害了小李的性命。
先前她可能还会浑不在意他的性命,但是现在既然已经隐约知道他是谁了,她却没有办法不在意,再说了回去跟他娘也没法子交代。
而且她也实在是很好奇,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成这位大当家心里不一样的人儿……
苏芷心里藏着无数的想法,不过此时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多想,因为大当家的摸着小李的脉搏,听着它渐渐地变得有力起来,他显得十分的激动!
不停地拍着他的手背,嘴唇颤动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芷朝蓝孔雀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该她做的事情她已经如他们所愿做到了,现在也是该他们完成约定的时候了。
蓝孔雀心下一沉,看向苏芷那坚定的面容还有脸上隐隐显现出来的不耐烦,知道她已经是着急了。
他叹息一声,朝她招招手,两个人出了房间走到了院子里。
“小苏苏,那福宁府你是一定要去吗?”蓝孔雀一边在问着一边在心里悄悄地想着他是否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将她留下来。
“当然!我很着急,请你务必遵守你们的约定!”苏芷皱着眉头,神情紧张。
她看得出来蓝孔雀似乎并不想守约。
“你可知道那福宁府的驻军是我大哥和我们九嶷寨的死敌,如果我大哥知道你是要去救他们的话,恐怕并不会放行!”
“你……你想说话不算数?”苏芷脸色赫然一沉。
“我当然不会,可是这里毕竟是我大哥当家,再不济还有二当家的,我一个挂名的三当家的可没有什么实权!”蓝孔雀一副光棍模样,反正他就是没有办法,随便她怎么想吧!
反正她必须得留下来,留在这里,这是大哥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苏芷心口一凉,她明白了,从面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的眼中,她看到了狡黠与反悔。
或许不存在什么反悔的情绪,因为他压根就一直都在欺骗她。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她放走,而她所认为的那些要放她离开的承诺不过只是她一相情愿罢了。
她生气了,但是说也奇怪,心里越是气,她似新月般的柳眉却愣是缓缓的舒展开来,一步一步地走向蓝孔雀,然后在距离他只有两步远的时候突然冷声道:“你……青离,抓住他!”
青离早就接收到她的信号,苏芷的声音刚刚响起,她就已经伏击到了蓝孔雀,掐住了他的脖颈:
“不许动,听我家夫人的,否则掐死你!”
“小苏苏,你真的要弄死我?”蓝孔雀一脸受伤地看着她。
脖子上传来的痛感告诉他,也许面前这个女人是当真的,因为这样掐着真的很痛,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一股让他几乎要窒息的怨念。
这抹怨念来自于面前那个长相清妍脱俗的女子。
她在怨他恨他!
这样的情绪比掐着他脖颈的那只手还要让他更加难受。
他心神微沉,有些失落,眼眸突然一紧,冲着苏芷大叫道:“你快让她放开我,我大哥就要出来了,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快,别让他知道你想要杀我……”
话音刚落,房门已经打开,大当家宋声虎目瞪着,他刚刚听到一些打打杀杀的动静,这才出来看一看。
院子里有三个人,除了他那不怎么靠谱的亲弟弟以外,还有两个女人。
此时三个人站得很近,似乎是争吵了两句,因为两个女人的脸都带着怒气,而他那惯于游戏人间的好弟弟却是一脸欠扁样。
看到这一幕,宋声立刻就明白过来,定然是他这弟弟沾花惹草的老毛病又犯了,惹得这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的主仆俩生气了。
瞧着宋闻并没有什么危险,他放下心来,朝着自家弟弟打了一个响指,叮嘱道:“这世上最惹不得就是女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这话说得蓝孔雀一脸不服气,说他这个死基·佬死断袖是永远都不会懂得温香软玉的魅力的。
他骂得难听,但是声音却是很小的,看起来,虽然宋声对他还算有点兄弟情,但他倒是真的很害怕他这个兄长。
宋声一转身,蓝孔雀就来拉苏芷:“回去吧!”
苏芷站在原地双手环肘,冷冷地瞧着他:“回哪儿?”
要是下册,她即刻就走,要是回房间,她便不干!
“哎,我的小姑奶奶,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下山的道路我就不与你们多说了,反正陷阱重重,守卫森严。
就算我现在心软放了你走,但是你以为你就能够顺利下山吗?”蓝孔雀这一回说得格外认真。
苏芷听得出来,他这句话的确是真话,可是他与她接触之后为数不多的几句真话!
总之他现在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个撒谎成精的男人,没有一丁点的信任可言,但她仍然不甘心。
她时刻都无法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赵晋站在一圈尸体之中,他满脸都是担忧。
甚至连赵晋的叹息声她都能够想象得到。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苏芷不甘心,还是想要试图说服他。
蓝孔雀摊手,死不死的,反正只要他们山上不死人,下面的官府的人死得再也无所谓,他们本就是的敌对的立场!
“你……无耻,你冷血……你……”苏芷还要再骂,眼珠一转,却突然看到了前面出现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了谁!
当目光所触及到那人时,她一下子惊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双眸定定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两道身影。
这破烂地方到底是怎么呢?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老熟人,前面那人走得有些快,苏芷生怕他一个转身就走不见了,连忙推了一把身旁的丫头:“青离!”
“夫人,奴婢在!”青离看着自家夫人唤了自己一声之后却又不再说话了,而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她不由也顺着苏芷的目光看去。
当时一下子也是愣了。
“夫……夫人,是他吗?”青离愣愣地开口。
苏芷此时却已经回过神来了,郑重其事的点头:“是,是他!”她说完也顾不得理会蓝孔雀一脸的疑惑,与青离一同快走几步,拦住从前面的小径上路过的两人。
“鲁老先生,鲁老先生!”
“是谁?”前面两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鲁老先生目光如电地打在苏芷身上。
在他问出问题的同时他其实也已经认出了苏芷,一双老眼之中带着惊奇与讶异:“丫头,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来的?”
他看了看苏芷身边只跟着一个小丫环,又有一个穿蓝衣衫的三当家,顿时惊了一下:“你不会也是被抓上来给他们看病的吧?”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苏芷顿时就明白了他现在的境况。
抓上来给他们看病的,好像还真是!
“老先生也是这样的吗?”苏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唉,说来话长!”鲁老先生一副郁郁的模样。
苏芷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看起来身体好似不错,刚刚一路快步疾走而来,竟然气不喘身不累的,身上仍然是一袭穿旧的道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颇有高人风范。
所以苏芷很快就又发现他们的身边除了一个领路的小丫环以外,好像并没有押送他们的人,也没有如同蓝孔雀这般监视他们的人,可见他们师徒二人在这寨子里应该是享有一定的自由的。
不等两个人继续叙旧,一旁旁观的蓝孔雀立刻挤了上来插话道:“你们都认识哪!”
苏芷点点头,没好气地瞪他:“你们既然已经请到了我的授业恩师在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把我留下来!”
闻言蓝孔雀更是瞪大了眼睛:“你的……授业恩师,这个老头儿?”
他虽然唤的是老头儿,但是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的。
“没错儿,这位鲁老先生便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会的我的恩师都会,我不会的他亦会!”苏芷认真地解释着,然后眨巴着双眼希望他能够立刻放她下山去。
蓝孔雀心下微微一酸,他会告诉她他并不希望她下山去吗?
“那小李哥的病症为何你的恩师没能治好?”他争辩着。
苏芷微惊,看向鲁老先生。
却瞧见他颔下的几许胡须在山风中被风吹起,身上的道袍也同样吹出了一道道涟漪。
他一把将胡须撸直道:“那位小哥是得的疫症,我们正在试药,此时已经做了出来,只是他们却是看得紧,不让在他身上试药!”
苏芷顿时明白了,想来鲁老先生被弄上山里来,也是为了那小李的疫症。
但是因为大当家宋声的古怪,只让他们诊治,却不让他们试药,故而鲁老先生这里纵有千般万般的手段却也是齐齐招呼不出来。
“切,可人家小苏苏一来就治好了!”这回蓝孔雀的话便有些不大敬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靠近苏芷,朝她讨好的笑。
现场版的先生不如徒弟系列!
苏芷没有回头,因为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身后,恐怕这一回头,得碰他怀里去,听着他那不讨喜的话,她抬起右手手肘一下子就拐他怀里去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
“啊……”苏芷的手肘正中蓝孔雀的胸腹,击得他连忙捂住胸口又做了一番西子捧心状,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哀哀地看着苏芷。
“嘶,小苏苏,疼,真疼啊!”
苏芷对他简直无语了,看向一旁看不懂情况的鲁老先生,她按捺住性子把蓝孔雀叫到一边去道:“我跟老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说,能不能请你稍微回避。”她没有时间跟他撒科打诨,老不正经!
蓝孔雀感受得出来苏芷对他的嫌弃,但是他浑不吝惯了,对于这些情绪已经十分习惯,所以也不在意,只是提出他们想要叙旧可以,但是需要到得他那方林间小阁之间说话。
苏芷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一旦到了那林间小阁,他们便直接暴露在了他的耳目之下,也就是说他们说什么他都会听见。
她还在犹豫,蓝孔雀已经提了要求,他直接说就让他呆在他们身边,不然的话他家大哥知道了,恐怕不会允许!
苏芷四处看了看,瞧着这四周看着好像没有任何人,但是她知道,一旦出现任何具有威胁性的意外,那么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肯定会立刻钻出来,对他们进行制止和干预。
所以他们终究也逃脱不了被人监视的命运。
如果跟着蓝孔雀回他的林间小阁,至少其他的人别想着窥探他们所说的话了。
毕竟这方九嶷寨之中,看着好像其实也有好几部分的力量。
所以她点头答应了,蓝孔雀的脸色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得好看起来。
主动招呼了他们进屋,还积极地让人给他们备下茶水、果点。
茶叶倒是好茶叶,因为守得很近的平南山脚下,就有一片茶园,里面种有龙井,赶在清明节采了一些炒着,喝着味儿也不错。
而这果点却又是那种黑乎乎的野菜做的饼,吃一两个倒还好,多吃则会油腻到不行。
苏芷便只喝茶不吃点心。
就连来了这山寨近一个月的鲁老先生也是如此,吃不惯他们这黑乎乎的点心。
“老先生,你们来这里来得久,东南沿海一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芷虽然来此也有几日了,但是相对比鲁老先生来说就算是初来乍到的。
而且她一来就呆在了佛鼓镇,救治了两千余名患者,再一个就直接被掳上了山,被关在了这山上面,她还哪里都没有去过了,不比赵灵信中所描写的她循着鲁老先生的脚步差点就要踏遍了整个东南沿海一带,然后才在佛鼓镇的时候染上了急症。
“情况凶险老夫也说不清楚哪!”嘴里虽然这般说着,但是鲁老先生还是一边叹着气,一边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告知了苏芷。
为了方便苏芷判断,他是从与他们在南诏分离时说起的。
当时因为事情已了,鲁老先生对红尘之事已然全无牵挂,当即就带着唯一的小徒弟离开了南诏的都城春城。
接着就向南而行,一路游历了南诏的整个南部地区。
要不是偏南那一带多为雨林,而且到了夏日的时候,那些蚊子和虫子过于恐怖了些,恐怕鲁老先生就带着小徒弟越过了南诏最南边的多则山直接跨入了南洋一带。
不过终究还是对那些小小的爬虫之类的过于敏感,此行未能成行。
便又循着另外一条路往回走,刚走到半路上,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确定他们到底应该去哪里的时候,突然听说东南沿海一带闹出了疫症。
当时才刚刚开始,师徒俩人正处于人口的十字路口,听得之后,觉得这般有助于医道的进益,两人便齐齐奔到东南沿海。
“只是这一带当时煞是不安全,到处都在打仗,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密密麻麻的箭雨飞身崦上,直往人身上扎。”
东南一带先前的战局混乱程度苏芷也是知道的。
不然的话景王也不会在东南一带一扎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后来甚至连新婚不久的孟青翼也给调了过来,再接着就是杜一清、赵晋……
里面也许还有断断续续被放到这里来的人,总之派来越多的人就说明这里的情势越复杂。
而这些日子苏芷虽然没有遍看东南一带,但是以小窥大,其实也看出了不少的东西。
以佛鼓镇为例,整个镇子的人都深陷疫症的泥淖,除了几十个衙役和官府的人以外,竟然都是不能动弹的人。
而平南山一座大山里居然又隐着如同蓝孔雀这般厉害的盗匪。
他们不仅胆大子,连官家女眷都敢掳获,而且这伙人的人实力似乎也很厉害,这么一两日在这里看着,苏芷发现他们这里很大,而且守卫森严,并且防卫得当,竟然已经隐隐有了军营的感觉。
这样窒息压抑的气息,她还是曾经在西疆军营的时候才感觉到过。
他们的厉害程度绝对不是高一铭手下那些只能够跑腿的衙役所能比拟的。
他们具体想要干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总之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尤其他们还跟官府的人勾勾搭搭的……
苏芷说着话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好似正在打呵欠闹瞌睡的蓝孔雀,但是他那垂着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的精光却还是出卖了他此时认真倾听的状态。
就连蓝孔雀这样一个看似是闲人什么事情都不管的三当家其实也是个人精。
从将她掳到山上来之后,整个人嘴里就没有半句实话,害得她还还相信他为他们的事情忙前忙后的。
真的以为替他们救治好了那个小李就会让他离开,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苏芷算是瞧出来了,她想要离开这里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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