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苏芷的心里藏着多少心事,掩着多少心神不宁,她在纠结过一会儿之后,还是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困了!
此后佛鼓镇的天空昏暗一片,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似的。
所以当苏芷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她瞧着外面黑沉没的天空还以为天已经黑了,想到外面还在熬制汤药的事情,她吓得一咕噜爬了起来,胡乱地穿上衣衫就走了出去。
一旁守护着她的青离连忙迎上前来。
但她一语不发地往前走,直到大门口,瞧见外面火光熊熊,灯雾缭绕,将阴沉昏暗的天空照亮了一半。
苏芷抬眸瞧向拦住她的青离,用眼神示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离伺候她这么长时间了,对她的心思了解得很,见她这般着急,连招呼都不打就急着起来,就知道她被外面突变的天色给骗住了,小声道:
“夫人,你怎么就醒了,这药的时间还差着小半个时辰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芷拍着胸口舒着气,她刚刚看到天色变化成这般模样的时候,还真害怕她错过了汤药的出锅,毕竟那些汤药出来之时,还必须得加入她特制的另一味药丸才能够有特效,不然效果并不那么好!
青离说一直都看着时辰的,本想着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叫醒她的,但没想到她居然就醒了,看着她依旧显得疲惫的形容,青离劝她可以再进去躺一会儿。
“等到要结束的时候奴婢会来唤夫人的!”然而苏芷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不必了,我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就断然睡不着了。不如就在这附近看着些,也好放心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与青离就在小小的场坝转起圈子来。
这里面负责熬药的要不是她的人,要不就是高一铭的人,反正全都认识她,看到她过来,俱都行礼问好。
苏芷也一一点头回礼,然后在又顺着大道往设在祠堂外面的几十口小锅而去。
还没进去,她就碰见了丁大,他坐在路口,眼睛盯着左边的几口锅,一眼就看到她过来了。
“夫人怎么来呢?”他在起身行礼的时候下意识问了一句。
苏芷心头一凝,不知道为什么,先前她睡觉时那股不好的预感好似越来越强烈了,她说不清楚具体来自于何处,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口有些乱,心脏也跳得有些急,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惊慌难受,甚至还有一些熟悉,这是每次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都会有的预感。
“夫人……”丁大瞧见面前的夫人看着他却又不说话,不由急了,声音大了一些,苏芷回过神来,但同时丁大的大嗓门也惊动了与他一起守在这里的孟庭元。
他不知道在干什么,被丁大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身形不稳,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啊呀,孟兄,你这是怎么呢?”这番变故看得丁大一脸懵1逼。
而苏芷则是面露疑惑地看向孟庭元,他在干什么呢?至于这么激动吗,被丁大的叫声一吓竟然就摔了下去。
苏芷本着怀疑一切的心思走近孟庭元正在看护着的小锅灶。
只见那上面原本盖着的盖子居然不在,而是随着孟庭元的摔倒而掉落在地上,砸在满是黄土和灰尘的地上,也沾染上了一层灰尘。
在这里守着炉灶的是两个年纪很轻的衙役,他们看到苏芷过来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连忙头一低就捡起锅盖去旁边的三缸子里舀水洗去了。
而孟庭元也在另一个看护的牵引下站了起来,在刚刚摔落在地的过程中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因而在直面苏芷眼神的打量时他倒也显得很是镇静。
还朝着苏芷拱拱手感谢她的关怀之意。
尽管苏芷赶过来并不是本着关心他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走近一些多瞧点东西罢了。
但是孟庭元既然这么认为,她也不好直接否认,当即温柔地笑笑:“孟大夫没摔到哪里吧?”
“多谢赵夫人关心,自然是没有的!”孟庭元嘴里否认着,但苏芷微微一低头就看到他好像紧紧地夹着腿,一手捂在屁股那里,然后神情颇有些紧张和难受的感觉。
想来他这是摔到屁股了,而且看那地上到处支起来的木柴,这一下摔得恐怕还不轻哩。
不过他既然否认了,苏芷自然也只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笑着夸赞了一番他们的工作态度又提醒着这汤药就快要熬成了,一定要注意些火候,切不可熬过头了,不然不仅会破坏药性还会让其中的水分蒸发过多,而导致汤药太浓,亦会使得早先安排妥当的人员不够分。
“夫人放心,这里一切都有我看着的!”孟庭元答应得极其的快速和从容。
苏芷瞧着不由再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前正在冒着泡泡,草药已经与水混在一起,煮出了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来。
她收回多余的心思,又走向其他的锅灶,看到他们一切都如常之后,心下松了一口气,但是她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还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刻,一定是不能够完全放松的。
也没有理由不紧张,毕竟这件事情事涉两千余人的生命安全,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地从事!
转过一圈归来后,高一铭也赶了过来。
苏芷瞧了他一眼,高一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苏芷临走前可是说好了要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看护着的,但是他倒好,在她一觉睡醒之后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呃,夫人,下官刚刚收到珠陵江源头平南山里传来的消息。”
苏芷挑眉,原来高一铭离开是有原因的,她轻声问道:“可知是何消息?”其实她知道平南山,因为那处是与先前他们翻过的那座九巍山紧紧靠在一起的。
只是所不同的是九巍山是南北走向的,他们翻过也只是指翻的它东边平整的山脚地带。
而平南山则是东西走向的。
它在最东边是与九巍山接连,其中的南山顶与九巍山最高的峰九巍峰是一脉相连的,而这珠陵江正是发源于两座高山间隙里的峡谷之中。
由于起源之处的山势十分险峻,因而水流之间的落差也很大,其间甚至有好些瀑布穿梭其间。
而慢慢顺着尖利的险山一路往东奔流,流经到东南道高仓县佛鼓镇时才因为其地处东南平原而使得河水慢慢地变得平缓起来。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传说道东南平原原本其实并不大,只有十亩水田那么大,但因为有了珠陵江流经之后,日益冲刷,又从最上游的位置带来泥土沙子沉积,而今形成了广袤的东南平原,而珠陵江水利资源的丰富,这也正是东南一带成就鱼米之乡的来历。
但是虽然因着珠陵江从平南山流下经佛鼓镇,但是这里的人对于平南山并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那里历来都是东南一带最大的土匪窝。
那处地势复杂,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官府剿匪难度极大,而且盘踞其间的土匪又一个个异常凶蛮,致使得大家谈及平南山都色变。
这也正是上次苏芷要求高一铭派人前去平南山中搜寻腐尸他却犹豫的原因。
而且都说那两座山之间有些地方阴气太盛,经常闹些不干净的东西,如此一来就显得更加的吓人了。
高一铭为了完成苏芷的吩咐,也是好一阵动官,才勉强点出了十个人组成了一个“敢死队”虽说苏芷听着这名号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高一铭却觉得名副其实。
尤其当听到他们从那儿传来消息之后,他就更加意识到他组织的这支敢死队有多么的胆大和牛逼了。
因而一听到他们有消息传过来,他便立刻入下了这边的事情,赶了过去。
“你过去了,事儿怎么说?”苏芷听他介绍了半晌的前菜,但总也没有入正宴不由有些小小的着急,立刻不假辞色地追问起来。
“遇到好几波土匪,但好在现在疫症横行,他们瞧见‘敢死队’的人也没有狠下杀手,只是打伤了几个人警告了一番,不许他们再深入进去。
所以大体的消息也没有能打听到多少,不过在一路上倒的确看到了很多死去的尸体。已经在前些日子大雨的冲刷和浸泡之中腐烂了,正散发着恶臭味儿!”
其实高一铭还有些话儿没有说,那些回来的人里面好几个边说边吐了。
就连他这个见过很多世面的县令听着和此刻说起来也觉得恶心不已。
但见面前的女子一脸淡定,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并不是山上那积年不曾处理过的死尸,而只是他们晚餐应该吃些什么的普通话题。
啧啧,这人……这人可真是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场。
“当然这还不是最难的,这其中最让我们束手无策的是那一带有太多……刚刚与夫人说过的盗匪。以往的时候我们基本上与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高一铭说着苏芷却突然皱了眉头。
“他们倒还有意,还知道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留着这守得最近的小镇不劫掠,大老远地跑到越州、福宁府一带去!”这件事情景王因为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而赵晋后来也被调过来,因而苏芷对此地的情况倒是做过一些调查和了解,此时高一铭所说的这种情况倒也不需要他做过多的解释,反正她都明白。
“夫人懂得便好,所以当下官的人被他们看到之后……有两个人被他们抓走了,还有一些逃走了,又放回来两个,说是给下官传话儿的!”
苏芷盯着他瞧,示意他不必卖关子,直接说出来便是。
“那领头儿的人警告下官的人,让他们以后都不许再靠近那儿,就连去往福宁府的时候也不能从他们山脚下过,否则就要给我们好看!”
高一铭说着,眼中也崩射出一股怒火来。
他在此任县令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将高仓县和佛鼓镇一带经营得还算不错,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去,所以那山上少有佛鼓镇的人。
而他也一次都没有出兵参与过对他们的围剿。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害怕他们,现如今病源就在他们山上,而他却无能为力。
关键要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事情迟早要如苏芷所说的那般引发瘟疫!
他长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将那股暴乱的狂躁的情绪按压了下去。
任何时候都可以与他们杠上,但是这个时候却绝对不行。
全镇的居民都瘫在这儿半死不活的,而靠着他们这些衙役,一天天照顾他们都足够他们累断腿了,谁还有那个精力去打仗呀!
这事儿别说是去做了,就连想想恐怕都难!
所以高一铭此刻也是十分为难的!
苏芷都看在眼里,知晓他自己应当心里有数,故而也没有自作主张地劝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如此,那边先暂时不动,且等着福宁府的回信儿!”
“夫人不提,下官倒是忘记了,回信儿已经来了,如今景王那边也是相顾无力,因为他们的情况比我们这里更加严重,不仅百姓染病了,就连驻防的水师和左右军也都有好些染了疫症!”
这也正是高一铭在与平南山对峙时认怂的主要原因。
不说他们这儿了,就连军队也都不行了,没有了一战之力,他们要是随便去招惹的话,等待他们的岂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又不傻,自然不肯拿这么多生命去冒险。
苏芷明白了,除了一脸震惊以外还有着急。
原来这么严重,难怪,难怪赵晋也被逼得不得不给她写信求救。
她更加着急地想要立刻渡过珠陵江前往福宁府。
她异常忧心赵晋等人的情况!
高一铭看到她面露忧色,明白她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当即也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将那边的真实情况告诉她的,以她对大理寺卿的关心程度,只怕立时就要走人,而他们这边……
他还没有想完,苏芷就开口了:“这边的汤药很快就要熬制好,一会儿我盯着他们服下,再观察一夜,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明日一大早便启程南下!”
“夫人……”高一铭以手抚额,他就知道……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佛鼓镇聚集的百姓不过两千余人,在福宁府那边可有近两万的普通百姓,还有近三万的将士,他们或许没有全部染上疫症,但是因为那里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夫,也没有人有特效药,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全部身染疫症……
想了想,高一铭突然觉得他刚刚的想法有些太过于自私了一些,便在回过味来后主动提出如果明日这里的百姓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他就派一队人陪着她一起南下,就连那七个大夫也让她一并带去!
苏芷没有推辞,倒不是她不知进退,而是她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一旦服过药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再注意平日里的生活饮食习惯,应当就不会有再犯的可能。
两人商量好了,苏芷心里记挂着马上要熬掉好的汤药,便与他一道儿走回青瓦房前的场坝里去。
此时有人已经停止了加柴,就着余温让汤药熬制再浓烈一些。
她瞧了一圈之后满意地点头,发现这次掌火候的基本上都是她派出去的暗卫,不愧是南诏皇宫出来的人,一个个令行禁止,十分好用!
心里暗赞一声之后,她让所有的人开始往碗里分药。
分的时候,一定要严格遵守一口锅只给二十个人倒的原则,既不能多了,更不能少了!
好在这些事情对于优秀的暗卫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事儿,很快就将此事做好了。
而在这期间,高一铭也没有闲着,他已经派手下人将四周得病的百姓们组织起来,就着一口锅一队的标准排好了队。
七个大夫也都帮着组织和发放汤药,事情十分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苏芷在旁边瞧着,心头也多少有些小小的震撼。
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她也感受到了大家众志成城努力做事想要挽救这些鲜活的生命的努力。
这样的感觉有点像她曾经在2008年时以一个医学院实习生的身份应召进入志愿者的队伍奔赴某地救援伤员的事情。
那个时候无数的国家解·放·军,无数的医疗工作者,无数的大学生志愿者,无数的救援队伍,无数的普通人……全都自愿自发地奔赴灾区,想要为那场灾难之中受伤的同胞奉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当她看到一个个受伤而虚弱的生命在大家的救助之下被抬出来的时候,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在那一刻同时放声大哭。
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国家人民一方有难八方救援团结精神,也感受到了祖国各族人民众志成城的力量,更感受到了大家对于生命的尊重,感受到了大家对灾区人民发自内心的关心与爱护……
他们迫切地希望他们活着,想要让他们活着!
那样的感觉如今隔着时空隔着无数的时间,此时想起来时,她依然血脉喷张,激情澎湃,振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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