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心神后,她才继续捡起信函看起来。
果然如同她猜测的那样,赵晋便的确是这个意思,他急需要她的帮助。
她的医术,她的判断,她的药方,如果她能够亲临的话就更好了!
苏芷看完之后眼见着云柏和青离也很是挂念,便把信函递了过去,示意他们自己看。
青离瞧完,不由皱了皱眉头:“夫人,东南沿海一带如此危险,大人怎么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就不怕危险吗?”
青离心地虽然善良,但她心里所能想得到的却只有自己的主子一人。
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她去不安全。
“但我必须去,你都瞧见了,相公在那里已经遍寻名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夫人,你可不可以稍微等一下,奴婢瞧着这信函的时间已经是十天前了,而之前奴婢记得大小姐也送过信回来,说的正是鲁老大夫已经前往东南沿海了,如果有号称神医的鲁老先生在,相信那些疫症应当不成问题!”青离的脑子倒是活泛了一回。
苏芷听了,微微沉思,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苏芷陷入到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去的话家中的三个孩子怎么办?还有那么多的生意,虽说都有可靠的掌柜的看护着,但是毕竟还是不如自己经营来得更放心。
再者说,她现在已经是在顺和帝那里上了牌子的太医,她若是要离开京城,还由不得她自己考虑,首先就得先过他那一关!
可如果不去的话,似乎又是一大堆的事情。
眼看着赵晋信中写的事情如此之恐怖,他若不是被逼到极致,恐怕也不会忍心让她去涉险。
可他既然写下了这封信,就说明他那儿暂时肯定是没有办法了,也无人可用!
她若不去,赵晋在东南一边的境地定会很被动。
她心头哽了哽,不停地分析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可能。
虽然表面上看着还在犹豫,但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已经有了决断。
因为在她犹豫过后,心里早就已经不自觉地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想得更多的就是,她离开京城之后,她的三个儿女该托付给谁。
李思容当然是一个不错的存在,但是她失去记忆了,恐怕现在不太好,除了她之外,便是苏国公府。
那里是她的娘家,虽然她自小没有生长于斯,但是自从她回归之后,苏国公府对她却是展现了最大的善意。
不仅是经济上的还有感情上的,让她有一种他们就是她的后盾的感觉。
当然此刻还只是想一想罢了,并不能就直接决定了。
她得去一趟皇宫将此时的事情言明。
苏芷想到这一层,还没来得及行动,就突然听说小马子公公到访。
他来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等苏芷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发现好像是她看错了一般。
他又恢复到了以往温和的模样,然后面对向她大声道:“皇上口谕,宣绵州郡主明日入宫觐见!”
“臣妇遵旨!”苏芷松了一口气,她这边正想着要入宫一趟,没想到那边就直接宣她觐见了,这倒是巧了,不过想到以往顺和帝在与她见面时表现出来的那些让人不安的感觉,她不由得拦住小马子公公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有效的信息。
“小马公公!”打赏过后,苏芷试图套话。
小马子叹息一声,脸上的阴郁渐渐浮现出来,不过倒不是针对苏芷的,而是忧心皇帝的龙体:“皇上龙体欠安,这次召见郡主,恐怕是为看诊!”
龙体又欠安?
苏芷在心里悄悄地吐槽一声,这才给他请了平安脉没多久,这么快就又欠安了!
她心里思忖着顺和帝心里此刻存在着的其他想法,他不会是忍耐不下去,所以想要对她下手呢?
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心头有塞意阵阵升起,但这些问题和猜测到底不适合问小马子公公,她只暂时按下不表,只问这次请脉是只有她一人,还是连着齐院正一块儿请了?
“郡主猜测得没错,因为皇上龙体大为不适,所以为了保险,我特意推举了齐院正!”小马子言语中对顺和帝的身体有着很深厚的担忧。
苏芷却全然想不到这些,她只是听说此次入宫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满意了!
有外人在,顺和帝的心思再浓厚,却也得为之收敛几分。
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因为小马子公公身上还有其他的差使,故而没有呆多久就要离开。
期间苏芷瞧见了在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太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虽然穿着小太监的衣衫,戴着太监的帽子,但是那一脸的娇嫩还有身形的矮小全都说明着她恐怕并不是一位内侍,而应该是……
苏芷心神一动,借着送小马子公公出去的当头,命云柏陪着小马子说起江湖上的一些事情来,而自己落在了后面,拦住了那位身材矮小的小小内侍:“可是怜儿?”
那模样怪异的内侍身形一颤,立刻承认下来:“正是奴婢,奴婢见过郡主,郡主安好!”
苏芷眼前一亮,兴奋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叫起来:“真的是你,太好了,怜儿,你在宫里头过得可还好?”说起来,可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怜儿下意识地点点头:“嗯,奴婢挺好的,幸好有小马公公护着奴婢……”
先前没有认识郡主和小马子的时候,她的日子那简直过得叫一个水深火热。
但是后来认识郡主在先,让她脱离了辛者库里繁重的劳动,可以做一个正常的小宫女,再不用成日介没日没夜地做一些重型劳动。
让她小小的身体时常不堪重负,那个时候她最经常想的事情就是恐怕她迟早有一日会在繁重的活计之中过劳死去!
但是还好在她有一日过度辛苦做活晕倒过去之后有幸遇到了入宫无意中逛到辛者库的绵州郡主,她不仅救醒了她,还给她送了好些治疗身体隐疾的药,甚至还找人托关系将她从辛者库之中解脱了出来。
自此她成了养心殿外围的一个专职烧水的小宫女。
每日里就在皇帝召见大臣的时候,烧好开水放在那里,待到有人来端,而开水冷一点的时候,就又适时地往里面加些热水。
到了夜晚的时候,就将所有没有用完的开水倒掉,洗锅,洗炉,等待着下一次继续烧。
如此便让她接触到了小马子公公,而两个人在相处之中,却发现彼此之间有太多相契的地方,让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动了感情——
虽然一个是失去了某样配件的太监,一个是长久禁锢在后宫牢笼之中,永远都不得脱离出去的下等宫女,但是在郡主某次偶然的推动之下,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彼此对食的对象。
所谓对食,从字面上来理解:便是两个人搭伙面对面吃饭,而在宫内对食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皇宫后院深深深几许,多的是无法寄托自己的情思的人。
譬如太监,因为底子里少了根,便没有了取悦女子的功能,做不得那事儿,也传不得后代,但只要为人,便会不可避免的产生谷欠望,或者说是想要爱和被爱的权利。
所以他们也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宫女,与之对食,所为不过是在各宫各殿之中劳累一天后,回到住处能够有个知冷知热的体贴人。
而宫女的想法亦如太监一般无二。
皇宫之中,皇帝三千佳丽并不夸张,有些时候甚至更多,可皇帝只有一个,多的是得到不宠幸的宫人,她们中也需要做很多繁重的活计,再加上皇宫寂寞,可以打发的娱乐方式稀少,心头空洞寂寥,自然也想要有个能够相依相伴的对象。
于是一般的宫女也会寻找与自己相契的太监与之对食。
当然这样的情况其实在前朝的时候是不被允许的。
据史典记载:前朝最后一任皇帝三令五申阻止太监与宫女对食,甚至为了杀鸡儆猴,把一堆玩对食的宫女跟太监放在蒸笼里面烧着了大火,当着数千宫人的面蒸死了。
这种方法实在是太让人闻风丧胆,因而在当时因为有人怕死的确管用了一下。
只是人是感情动物,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时候动了情感,就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得住,故而,这样凶狠可恶的办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管得一时,而不能管得长久。
只是对食从明面上变成了暗地里罢了!
而在当今的朝代,因为开国太祖皇帝的开明,他虽然没有明令说对食是合乎法规的,但是太祖皇帝却采取了默许的方式。
因而对食之风一时之间在大明皇宫之中极为盛行。甚至有些宫女在长久的时间里都没有找到与之对食的太监的话就会被身边的人嘲笑在,被称之为“弃户”。
而到了后来的几位皇帝,因为有开国太祖皇帝的做法在前,他们的心也还是挺大的。明言只要太监们不要玩得太过分了,不要闹出什么情感的纠纷,扰乱宫庭秩序,扰乱后宫妃嫔,他们都表示在这个方面还是可以放宽一点的。
当然这其中的底线就是太监千万不能去勾·引那些失宠同样几渴的后妃。
所以在对食被默许的程度下,两个人的关系倒也不用瞒着他人。
“他待你好吗?”苏芷瞧着前方原本要急着走人的小马子公公却在和有意将他留住的云柏和云树聊得正欢。
当然云柏主要负责拖住他,而云树则引导着他侃大山,将他侃得晕乎乎的了,也就给她们这里提供了聊一聊的时间和机会。
“他对奴婢挺好的!并说……并说要与奴婢结成菜户!”提到这个问题,怜儿脸上红乎乎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菜户与对食是同样的概念,都是指的太监与宫女之间的那些事儿。
但是从古代的层面理解的话有些抽象,苏芷习惯性用现代的关系来理解,这对食就好比是正常的男女之间谈恋爱,男女朋友可能会随时会随着一方移情别恋而更改。
但是一旦结成了菜户,将对方公布给自己在宫内的朋友和熟人知道,那么两个人就相当于是登记结婚了,对食的对象可以随意更换,但是菜户的对象一旦确定,便终身不可再更改。
虽然他们之间并不会有古代正常男女成亲时的那一纸婚书,更没有现代的结婚证,可是这些事情在皇宫之中流传久矣,早就约定俗成,并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轻易改变。
故而皇宫之中的宫女和宦官都明白,只要与对方结为”菜户”后,便要终身相守,并且彼此都以守节相尚。甚至有时候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则会终身不再选配其他菜户。
说起这事儿,苏芷想起曾经在青云山下一间小寺庙里她还看到过一间带锁的小禅房,据说那里面供奉的便是许多在皇宫之中死去的宫女。
每逢里头宫女的死忌日之时,那些与其结为菜户的内侍便会前来致祭,往往在里面一呆就是整整一日,其悲伤哭号程度,堪比寻常夫妻,甚至更加浓重。
这也是苏芷在听到怜儿说要与小马子公公结成菜户十分诧异的原因。
按道理来说,小马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而怜儿只是一个守着壶烧开水的杂役小宫女,二人的身份和地位并不搬配,如果只是玩玩短暂的对食她倒觉得没什么,毕竟谁都喜欢新鲜感这回事,但是居然要结成菜户,想想他们这般搭配的话,似乎有些过分悬殊了。
当然这些事情最终还是得依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来行事,她不想过多的干涉。
只是苏芷还想再继续深入地问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但瞧见怜儿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却是害羞地低下头去了,她不由按压了下去。
而怜儿则在害羞过后认真地道:“奴婢与小马公公的事情奴婢以后再与郡主说,今日奴婢之所以跟着他混出来的原因是宫中有人想要对付您,奴婢知道得不多,但是偶尔偷听到了一星半点消息,反正明日那宫里郡主最好是不要去!”
怜儿说得很是急促,再看她为了传递这个急切的消息,不惜装扮成太监亲自出来一趟,想必此事的紧急程度比苏芷想象地还要严重。
但是君令不可违抗,她从哪里来的勇气敢对抗圣旨?
虽说这次召见并没有如同以往那样发布一份像样的圣旨,而只是传的一份口谕,但君无戏言,她仍然还是违抗不了!
“多谢怜儿你提醒,我不去恐怕是不行的,只能小心谨慎一些了!”苏芷皱了皱眉头,天知道,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去!
尤其是在知道了此行还会有那么多危险之后,她就越发不想去了。
原本皇宫于她而言就是灾难之地,如今再有这件事情一闹腾,就如断壁残崖,这么一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她仰天长望,情绪不由有些失落起来。
“郡主,你不如就装病吧,病了总不能再入宫!像奴婢这等伺候的人,若是谁有头疼脑热,只要上报上去,便一旬日都不能再入殿去伺候!”怜儿搅尽脑汁尽她所有的替苏芷出主意。
她想着她们病了都可以不用出勤,而郡主若是病了,不也可以不去了!
苏芷苦笑地摇头:“我若是敢说我自己病了,你信不信,明日皇上就会出现在赵府!”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出现,恐怕身后会带着一连串的太医院太医。
她便是再会假装,也瞒不过那些会医术的专业人士。
怜儿眼见着提议被否定了,心里倒没有什么难受的,只是有些挂记着她的安危,不停地抓着后脑勺,试图再替她想一个办法,但是还没等她想出来,前面小马子公公就已经在催促了。
“还在后面做什么呢,别打扰了郡主!”
怜儿心头一急,眼圈都红了,但又不得不回头去应声:“是,公公!”
“去吧,自己好生顾着自己,你要记住你远在深宫,很多时候你的情况我并不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所以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为了传递消息而害得自己无路可走,可明白否?”
“奴婢明白!”怜儿听着面前尊贵的郡主好看的容颜上流露出来的全是对她的关心与爱护,她满是感动,面上表示同意着,但是心里却其实早就打下了十分的心思,她一定要为郡主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也好不负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当然她心里隐藏的那个远到没边的目标她也得想办法去完成,不管怎么样,要感恩,要不忘初心!
两个人面对着对,来不及告别,小马子公公已经甩脱云柏和去树,返身回来了,他上前一步直接拉过她的手,朝她点点头:“得了,回吧!”
他虽然不知道这怜儿与郡主二者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他却并不喜欢看着她们走得太近了,尤其是怜儿看着绵州郡主的眼神是连看着他都不曾有过的!
所以他有些小小的不高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情绪,怜儿久在深宫,对于察言观色这事儿最是妥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以后,立刻就找到了其情绪的突破口,借着两人同样宽大的袖口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还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刮了刮他的手心接着抬头甜美地朝他一笑:“嗯!我知道了!”
小马子心头所有不悦的情绪立时就随着她的这番动作烟消云散。
他心头异常激动,只是当着赵府一众人的面,他并没有做什么,但到他们出了赵府大门,上了马车之后,他立刻将怜儿推倒在长椅上,整个身子便压·了上去。
“小马公公……”怜儿被他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们虽然暗地里约下了对食,但是其实并没有过深入的交流,除了对食就真的只是对食而已。
“怜儿呀,唤咱家一声哥哥罢!”
“小马哥哥!”怜儿最是乖巧,不仅听他的话喊了他哥哥,还学着她曾经在皇宫里偷偷瞧见地别人在花园假山之间对食时所做的事情,悄悄地将纯移到他的唇上,软软地咬了一下。
“丫头……”小马子公公立时“咕哝”了一声,凑上去与之追逐起来……
而府中收到消息的苏芷黯然长叹一声。
想到她调查到的消息,眼神之中的幽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暗淡。
“夫人,虽然她现在是宫女,但是她的真实身份可是……”青离上前小声地说道。
“我明白,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能为力!”
左右小马子不过是个内侍,如果怜儿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恢复身份的话,相信对她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不好的影响!
“那好吧!”青离有些无奈。
却不知苏芷此时心头就跟煮浆糊似的,满脑门子的糊涂劲儿。
心里不停地重复着,明日那皇宫之行去还是不去!
她觉得这两日她都快要被她的选择困难症给折腾死了。
东南之事还悬而未决,此时又多添了这么一桩事!
到底是避过此劫,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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